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29頁

阿九嘴裡哼著小曲兒,晃晃悠悠地穿過菜市街。兜裡銅錢隨著步伐叮咚亂撞,愉快得像他此刻的心情。今天掙了五十文,明天再掙五十文,一個月便是一千五百文,一年下來扣掉吃穿住用,給娘請個好大夫,還能省下一兩銀。好好幹三年,就能離開方家巷子,住回城裡去了。

剛過完年,人們彷彿徹底忘卻了上一年的困苦辛勞,信心滿滿地期待著美好的新一年,連吆喝聲都攢著股勁兒。

賣凍梨的大嬸兒平日是看不上他這掃帚星的,今日突然看他順眼,喊了一聲:

「阿九,買幾個梨回去給你娘煲點湯,說不定她眼睛就好了呢。」

阿九神色黯了黯。自從爹死了以後,他娘日日繡活兒,早早地就把眼睛熬瞎了。但她每日還是摸黑繡,她知道這個兒子靠自己是養活不了自己的。

可是今天不一樣了,今天阿九掙錢了。

他掏出幾枚銅錢:「來兩個梨。」

身後,驀地叱聲大起,不知誰家郎官縱馬狂奔經過此地,街面上百姓紛紛向兩側退散。

阿九連忙向側邊閃躲,手肘撞上一根細細的支木。本該深插入土的木棍不知為何,一碰就倒了。呼啦一聲,頂上遮棚歪下一角,立時崩成了半截,積雪、冰水混著碎石瓦塊轟隆隆滑下來。

猛地鈍痛襲來,阿九「嘶」了一聲,捂住手臂,跪倒在泥水裡。

有銳利的石塊砸在他臂上,也不知骨頭是碎了還是折了。

旁邊的人比他叫得更慘,街鋪的屋頂塌了一角,把底下的雞蛋、凍梨攤子都砸了個稀巴爛。

賣凍梨的大嬸和賣雞蛋的大爺衝上來,一左一右地揪住阿九不撒手:「賠錢!」

「你這個掃把星,真是名不虛傳啊!早知道就不招呼你來買梨了,我的凍梨啊!」

錦衣策馬的郎官早就跑得遠了。

阿九疼得額頭上沁出汗來,寒風彷彿從手臂的創口吹了進去,把全身的血都凍住了。

他只得把兜裡的五十文掏出來:「只有這麼多了。」

進屋的時候,阿九聽到娘在喚他。

「九兒啊,昨個兒財神娘娘顯靈了。我在門縫裡撿的,你看看有多少?」

手裡被塞進一塊硬物。屋裡沒點燈,他湊到視窗,就著月光仔細一看,是一張畫著圖的紙片半包著一顆指甲蓋兒大的小銀疙瘩。

他把那小紙片隨手一扔,把銀疙瘩揣進兜裡。

娘聽不見他回應,又問:「九兒啊,今兒個上工順利不?沒人欺負你吧?」

「有鄭叔在,誰會欺負我?」

「哦。」娘頓了一頓,「結工錢了嗎?」

「結了。」

「多少?」

阿九在黑暗中捂著浸透了血的手臂,冷冷地說:

「沒數。我沒忍住,又賭光了。」

「……」娘再不做聲了。

阿九覺得屋裡比屋外更冷,一腳把門踹開,走了出去。

方家巷子的夜依舊是孤苦而清冷的,家家戶戶都在嘆氣。剛過去的新年歡樂與他們無關。

一隻野貓飢腸轆轆地跟在阿九身後,阿九回頭踹了它一腳。它喵嗚了一聲,竄進不知誰家園子裡幾尺高的雪堆,不見了。

阿九模模糊糊地想,手傷成這樣,鄭叔那裡的活兒是幹不成了。……還是得去賭坊試一試,別的地方,太慢了。再弄不到錢,孃的眼睛就再也治不好了。

主城西門有宵禁,得繞道南門才能進城。阿九抄的是近道,需要穿過一片亂葬崗。他哆哆嗦嗦地穿過幾根歪歪斜斜的白幡,躲過地上幾個人形雪堆,忽地聽到一聲不該有的響動。

阿九嚇得魂飛魄散,腳下一軟,滾倒在一個破石碑後頭,不敢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