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長安求援,著實有些狼狽。雲隨風坐在酒館的一角,慢慢喝著一壺冷酒,聽一群百姓和行腳商人就此事討論得熱火朝天。
惡人谷為禍江湖許久,在武林各大門派與朝廷聯手共擊惡人之時,身為正道楷模的純陽宮卻出了個叛逆,與臭名昭著的鴆羽公子狼狽為奸,殘害神策官兵。神策拿住了曲清商,可卻讓那個純陽的叛逆雲隨風給溜走了。
要說那雲隨風雲大俠,本也是近來聲名鵲起的後生翹楚,可惜空有一身好本事,心眼兒卻是瞎的——想當初雲大俠初入江湖,就生擒了中原大盜樑上君,一舉成名,想必這青年才俊也為此沾沾自喜,可他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怎知那樑上君是何人?中原大盜樑上君專劫貪官汙吏,並將偷來錢財散與貧苦民眾,可謂俠盜。雲隨風二話不說就將其打敗送與官府,他自己倒是賺足了名頭與賞金,殊不知有多少受俠盜恩惠的窮人為此扼腕痛哭。
鴆羽公子自然是歹毒,那雲隨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前者作惡多端,後者卻是打著正道的名義為自己撈好處,根本不在於那些貧弱百姓的死活,與那曲清商勾結在一起,總算是本性畢露。隔壁誰誰家的小丫頭還整日巴望著看雲大俠一眼,呵,無知婦人,要是知道英俊神武的雲大俠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自私小人,不定怎麼哭呢。
早就知道那些正道大俠呀,都是些追逐名利之徒,跟那些個貪官汙吏,也沒什麼區別。小老百姓,過一日算一日,喝酒喝酒。
……
各種嘈雜的話語落入雲隨風的耳中,他從未聽過如此多有關自己的言論,更未曾想象這些幾近惡毒的譏諷之辭,都是在說自己。雲隨風大約記得自己初離師門,胸懷一腔熱血,擊殺兇徒惡匪,捉拿盜賊宵小。他認為君子行俠仗義應有道,道不正,便無顏以俠義自居。
然而,他所謂的大道公理,他自以為的行俠仗義,在世人看來,原不過是個笑話。
他彷彿又聽到了曲清商的笑聲——你又憑什麼用一句正邪黑白,便妄斷旁人生死?
即便在世人眼裡,他與他,也沒有什麼區別。
雲隨風仰頭灌下一口冰冷的酒,無由的怒火順著通身經絡遊走,聚集在握杯的指尖。粗陋的酒杯發出脆弱的響聲,眼看就要碎為齏粉。怒火燃至頂點,卻又忽地冷卻下來,雲隨風輕輕地將酒杯放回桌上,提起酒壺,緩緩地斟滿。
犯人明日問斬,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如今,一起攻打惡人谷的幾大門派與朝廷軍馬皆已到達崑崙山下,與惡人的勢力有過幾次不大不小的衝突,卻礙於谷口狹窄難入、機關密佈,而始終未能攻入。神策軍的大部分兵力都在那一頭,再加上曲清商既已被擒,對雲隨風的搜查便主要放在了東面,連帶著扶風郡內的搜查也鬆了許多,想來,一者是怕他迴轉純陽宮求援,再者是沒有人覺得他在逃離曲清商的控制之後,還會繼續留在惡人谷的勢力之內。
——雲隨風也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
二人的“約定”,原本只是權宜之計,對於曲清商這種惡貫滿盈之人,雲隨風自謂無需講什麼江湖道義。然而那日在地牢之中,內有炸藥、外有伏兵,若非對方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推出天井、又引爆了地下的炸藥,讓場面一時失控,他絕對不可能順利逃脫。
彼時他身上還穿著一身神策軍的鎧甲,混雜在其他混亂計程車兵當中逃出府外,心中居然有一絲愧疚。想當初兩人制定計劃的時候,曲清商曾說過全身而退的機會不過一成,末了卻是將逃出生天的機會讓給了自己——甚至,他還還回了那塊玉牌。
對方這樣做的理由,遠遠超出了“相互利用”的範疇,至於深究下去的真相,又是雲隨風不願意去想的。然而炸塌整座地牢,也算得上是令陸玉入土為安——二人的約定,曲清商完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