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疤痕未消的臉上,皺紋反而不那麼顯眼了,昏昏沉沉的眼抬起來,便看到了被煙火氣燻來的香風是出自何人。
「你來了?」
紀姑姑的聲音很輕,像是那殘餘的煙氣,裊裊飄散。
「孩子還小,你捨得下?」柳仲鈞的聲音不徐不疾,從容得像是不曾把眼前人的生死放在心上,唯有那一雙眼,白眼球上不知何時早已血絲密佈,竟似要就此裂了去。
臨到終了,反而不再顧念容貌,愈發放得開了,紀姑姑咧了咧嘴角,露出個難看的笑容來,「捨得下,有什麼舍不下的呢?當年我就舍了啊!」
投身於火的那一年,她就舍下了所有,那時候心中有恨,反而捨得痛快,倒是現在,許多事,又有什麼看不清明,腦中似有一股清氣,讓她的雙眸一時亮得逼人。
柔和一笑:「這許多年,總是你護著我的,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當年的事,我早就不怪你了……你說的那些話,我何嘗不知道,但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其他的人,我都沒辦法怪,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柳郎,我對不住你……」
投身於火的那一年,紀沉意嫁給柳仲鈞一年有餘,當時,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腹中已經有個小小的胎兒在孕育,而那一場火,什麼都沒了,她恨,她怪,恨已經沒了的紀家嗎?還是怪那個她摸不著邊兒的柳氏天子?
唯有眼前人啊,唯有眼前人,都恨了他,都怪了他,她才能夠抱著這份恨意活著,不會在午夜無眠,痛不欲生。
「……我對不住你……」
嗚咽之中,淚水流下,濕了銀絲,濕了素枕,濕了那送上的繡帕。
多少年,未曾見這一哭,哪怕依舊醜,柳仲鈞卻看得目不轉睛,他已經不去回憶曾經的紀沉意是怎樣的明媚逼人了,如拂柳的春風,她欲走,他欲留,就這樣牽絆,牽絆了一生。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只有我了。」
柳仲鈞柔聲說,他想到的是他們新婚那日,紅艷艷一片,那映紅的臉頰,那明晃晃落在眼中的燭火,還有那落在她眼中、自己的身影。
相依白首,他們終是白首相依。
多少年後,再度抱著她,倚靠在枕上,枯槁的銀絲散在胸前,與他的一縷白髮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一如許多年前的結髮,他拉著她的手,輕聲說:「你是紀家的劍,明亮耀眼,我是柳家的樂,隨風而鳴,劍舞配樂鳴,當慶長樂生,我當日與你說過,此生此世,矢志不渝……」
窗外的雪花飄零而下,這一年的冬雪,很美。
第50章
【主線任務:雕刻匠。】
【當前進度:洪疇(師父)——未完成。】
寒冬臘月,冬雪在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小孩子的腳才進去,那淺口的鞋裡都會被冰雪浸透了,更不要說不能扎口的褲管了,感覺像是赤著腿埋進了雪中,刀子一樣的寒風颳過來,臉上沒得遮擋,很快就是紅彤彤的了,略醜的紅。
「三兒,走快點兒,別落在後面。」
前頭開路的男孩兒約有八九歲的樣子,在這裡面是最大的小大人了,他領著的這一隊小孩兒都不大,最小的就是落在隊伍後頭,約有四五歲樣子卻像是個小雪人兒的紀墨了。
「哦,我知道了。」
紀墨呼哧呼哧地不停往外喘著熱氣,一邊兒覺得外頭冷得要死人了,一邊兒又覺得身體裡熱得要冒火,兩方交織,表現在體表就是很快會把雪融化成了水,冰水混合物的那種,然後再凝成冰,一會兒兩條腿就像是附帶上了厚厚的一層冰坨子,不那麼好拔起來了。
他的聲音不大,前面的小少年大概沒聽到,看了看後頭慢吞吞的紀墨,不太放心,就這麼個弟弟,是他親見著怎樣生出來的,好容易長到這麼大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