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忘了你曾經存在過一樣,人家過得很好。
這種多少是有些讓人意難平的吧,想到以前葛山還曾擔心過紀墨會被認回去,會想要被認回去,現在看來,都是白擔心了。
匆匆幾句,未能總覽全貌,並不知道渣爹過得有多好,紀墨的「喜喪」反而辦得熱鬧,村人彷彿少有這樣的大集會,一個個嘰嘰喳喳地,努力跟其他人交流著資訊。
罷了。
勿念。
紀墨收斂了心神,沒有再努力傾聽那些私語聲中的內容,感受著靈魂上的這種自由,投入時間的夾縫之中,尋找一個可以探出頭,看看外界的節點……
五十年後。
煙雨濛濛而來,每逢下雨的時節,風都要多一層涼意,那瀰漫著風雨的山頭上,樹葉無聲搖曳,顆顆雨滴延遲滾落,像是雜了一層葉面上的清爽,為夏日增添幾絲涼爽。
墓碑大多是石頭做的,被雨水沖刷過後,看著格外顯新,連那被風雨磨損的字跡都多了幾分朦朧美。
只若細看,那一塊塊石碑可不是什麼題字的碑林,而是一座座墓碑,墓碑之後的小墳包,年深日久,水土流失,總有幾分低矮,有些甚至都與山勢起伏平行了,看不出是墳墓來,但,那墓碑上的名字,生卒年月,卻還記得清楚,這下面,是埋了死人的。
知曉了這些,再一眼看過去,雨日之中,便似烈陽之下當頭一盆冷水一般,清冷激靈。
無數幽魂鬼哭,似乎都能在雨聲之中看到聽到想到了。
可它們其實,也就是一座座墳墓罷了,錯落在林木之間,看似森然,亦是井然的墳墓。
山勢之下,平緩之處,小路之旁,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彷彿扼守要道的哨卡一樣坐落在那裡,正面守著門前通往山上墓地的小路,後面,院子那一排整齊的圍牆之後,卻是三座孤墳,依次排列。
規格很是整齊的三座墳墓,一看便像是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比起山中多種規格大小的墳墓,這三座墳墓的大小都差不多,除了石碑材質略有不同,石碑上的文字不同之外,便沒什麼不一樣的了。
那石碑上,文字最多的便是最末的一個,石碑背面文字又多,每一次從院子之中繞出來,都能第一眼看到這座墳墓。
「師父,我又來看你了。」
被一個青年扶著走過來的老人家滿頭白髮,約有七八十歲的樣子,眉目舒展,看著十分慈祥。
他來到最末的石碑前,衝著石碑說話,沙沙細雨聲中,那蒼老的聲音似也帶了兩分沙啞,似是想起來的過往無法再承載他的感情,若開閘洩洪的末期,洪水散盡,尤有餘力,餘力卻難以成洪了。
濤濤變潺潺,潺潺若斷續。
竹籃裡頭放著一些點心雞蛋之類的東西,點心不是什麼罕見的樣式,自家做的,看著便有幾分冷硬,倒是真材實料,上面塞了紅棗之類的東西,一點鮮紅點綴其上,看起來便也多了幾分美、雅,襯了這雨中的氣息。
一把沒有撐開的油紙傘在這時候撐開,像是為了竹籃之中的點心著想,不想讓它們淋了雨,又像是給墓碑一點兒庇護,哪怕這把傘其實並不能夠為墓碑遮雨,有傘和沒傘,便成了兩種感覺。
你問那圍著圍巾的雪人,冷還是不冷?
只要看到那傘的存在,縱然不曾被傘遮蔽,依舊在雨水之中暴露著,可心中某處,總還是能夠感覺得到溫暖的吧。
紀墨這樣想著,看著這白首老人,心想,這就是自己那小弟子嗎?看不出來啊,還真是個長壽人。
只不知這青年是誰,他們兩個一同從那院子之中出來,莫不是又收的弟子?
「爹,這雨天地滑,火都不好燒,還是早些回去吧。」
青年這樣對老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