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張學蘭收拾碗筷,潘士堯領幾個弟弟妹妹去供銷社買零嘴兒,潘陽把他們從縣城揹回來的木板子解開,全堆在院子裡。
潘陽身上背的是拆開的木架子床,床是經她手拆開的,潘陽又按著原樣給裝了回去,因為床中間的麻繩全斷開了,潘陽問潘恆春道,「阿噠,能搓麻繩重新纏上嗎?」
潘恆春看了看床上斷掉的麻繩,道,「這個纏起來不難,按著原來的路子盤上就行。」
麻繩家裡不缺,因為經常用到它,每年他們都要從大河灣割點麻回來,擱太陽底下爆曬幾天,等幹了之後剝開表皮裡面就是麻絲了。
搓麻繩的活潘恆春最在行,一撮撮麻繩絲從他手心裡旋轉出來,成了差不多小拇指粗的麻繩。
潘恆春搓麻繩,潘陽就在一邊把椅子也裝上,至於什麼都裝不成的木板、木棍,則留著翻新舊房子時請張學蘭阿噠過來一塊打個櫥櫃或小床什麼的。
這邊潘士堯兜裡裝了錢,領弟弟妹妹先去了村裡的供銷社,要了半斤雜拌糖,平分給四個蘿蔔頭,叮囑他們不許一次性吃完,四個蘿蔔頭哎了一聲,兜著糖果飛快的跑了,小蘿蔔頭跑的慢,遠遠落在後頭,不停喊等我。
潘士堯又要了一包混葉牌香菸,一毛錢一包,再來盒洋火,加上雜拌糖,一起付了錢。
潘士堯跟著一幫小年輕們學會了抽菸,以前家裡窮,抽不起盒裝香菸,潘士堯菸癮上來了就偷卷潘恆春的旱菸草,他嫌用破報紙卷的太硬,就用弟弟妹妹寫完的作業本,捲上幾根就能抽一天。
現在不同了,他知道,他家在村裡已經算數得上有錢人了,儘管他阿噠從不外露,可單看如今家裡吃的穿的就知道他阿噠賺到了錢。
跟阿噠從縣城回來,阿噠給了他十塊錢,說他是大人了,總有花錢的地方,說沒了再管他要。
潘士堯單手插在上衣口袋裡,摸到口袋裡剩下的錢,有紙票有幣,捏了一個五分的幣在手指尖打轉,潘士堯突然就想起了他物件,張銀華,那個鵝蛋臉杏眼的姑娘,他該去見見她了,再買點東西偷偷遞給她,現在他口袋裡有錢了。
他們村供銷社統共就那麼點東西,潘士堯索性出了供銷社,改去鄉裡的。
鄉裡供銷社門市部要比村裡的大上許多,潘士堯撣了撣小褂巾子上的菸灰,抬頭挺胸進了門市,葵瓜子、花生、陳皮條等小吃陳列在櫃檯後的貨架上,潘士堯單注意到了糕點。
潘士堯向售貨員點名要一斤糕點,再來一包花生,一包瓜子,五根陳皮條。報完這些,他把錢先遞給售貨員,讓他找錢。
售貨員臉上掛著得體微笑,「同志單給錢不行,一斤糕點要一斤的糧票。」
潘士堯覺得有點可惜,貨架上簸箕裡雪白的糕點上點著紅綠,顏色鮮艷又好看,原本想他物件送糕點,眼下只好改買其他用不到糧票的零嘴。
買了一包瓜子、一包花生,外加五根陳皮條,潘士堯單手拎著去了張灣大隊,他這一去,就在那兒待到了傍晚。
潘恆春、潘陽爺兩個用了整個下午時間,把繃繃床修的大差不離。無視張學蘭的直翻白眼,潘陽執意把這張床放在堂屋留給潘恆春睡。
家裡最老的還在,沒道理不給老的睡,他們還年輕,吃得起苦頭,潘恆春已經吃了夠多苦了,該讓他享享福了。
潘恆春嘴上不要,可心裡卻是止不住樂開懷,他潘恆春的兒子啊,對他真沒話說。
晚上照例是蒸洋槐花,張學蘭在用行動證明,她中午說的話不是在開玩笑。
這回家裡老小已經察覺到張學蘭的間歇性抽瘋了,沒人敢再放一個屁,發一句牢騷,而是有了默契一般,一碗接一碗從鍋裡盛蒸槐花,哪怕吃到撐也要吃完,因為他們明天不想再看到洋槐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