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宗本來的設想,是把楊麒放回去,留下賀虎臣。
他放過賀虎臣一次,對於楊麒,他也可以放一次,畢竟賀虎臣已經輸了兩次,再回去也未必能繼續當總兵官,但楊麒問題不大。
最理想的狀況,放回去一年半載,楊麒又能招募、訓練出一支新的固原軍,到時候官軍再來圍剿,正好把這支新軍交給他。
只不過劉承宗萬萬沒想到,楊麒居然是蘭州人。
說起來,儘管兵敗,但投降也有投降的方法,有時候投降能為對方所用;有時候投降僅僅是不與對方為敵。
就在離開軍陣走到土山這一段路上,楊麒看見劉承宗的軍隊,三五成群的蒙古馬兵、死板列隊氣質迥異旁人的西番兵,還有趾高氣揚的漢軍步馬炮。
等他登上土山,看見劉承宗身側的楊耀和王文秀,楊麒當即決定投降。
人能在這個世界走多遠,機遇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有沒有抓住機遇的本事。
在明代要想得到官職,可以讓老子努力奮鬥,不論文武,都能給娃娃掙個官職,一般是正二品給個正六品。
但得官職容易,升官難,尤其武職,很少有人能不靠戰功得到提拔。
楊麒是個例外。
他是蘭州衛人,並非將門出身,能有今日自然也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但在他漫長的從戎生涯中,真有一級提拔靠得是運氣,而且是武官最難過度的門檻,參將到副將。
那是二十年前,年輕有為的蘭州千戶楊麒,被選拔進陝西巡撫李起元的標營,擔任坐營千總。
李起元是順德府南和縣的進士,戶部主事出身,在陝西做過關南副使、布政使,很重視楊麒這樣的年輕軍官,透過秋防功績,升任標營中軍。
中軍是標營主官的名稱,職責是衛隊長官,巡撫標營的中軍有參將軍銜、總督標營的中軍是副將軍銜。
他剛擔任巡撫標營的中軍,萬曆皇帝駕崩了,泰昌皇帝晉陝西巡撫李起元為三邊總督。
天啟二年,總督李起元為他上書請封副總兵官銜,水到渠成。
可惜,第二年李老爺就去南京當戶部尚書了,第三年到北京當戶部尚書,尚書老爺是沒有標營的,便做了延綏總兵官。
楊麒自問料理軍隊沒出過紕漏,但每逢大事兒總會擔上奇怪的責任。
他去山海關當總兵,高經略平時就瞧不起他,趕上寧遠大戰,經略下令把鎮內部隊都撤回關上,前線不利,高經略又指責他懦怯不前,將他扔出關外。
楊麒啥事也沒幹,前線把仗打完,背了口鍋回固原當總兵了。
等到崇禎皇帝援遼,楊麒依然沒幹出啥,他擔憂援兵乏餉,兵部的梁廷棟老爺說:民自有糧,何得全仰戶部?
那就按梁老爺說的來吧,邊兵住進百姓家,鬧出安定門之擾。
楊麒又背了口黑鍋,回固原了。
逃避黑鍋,已經成為楊麒的本能。
這次五路敗了四路,剩下一路沒敗的是病秧子王性善,人家可以把鍋扔到天花身上,楊麒尋思賀虎臣這是輸了第二次,肯定不回去了。
如果他回去,左邊是帶了一幫病秧子的甘肅副總兵王性善、右邊是卵蛋發炎的延綏副總兵尤世祿,中間站著他這麼一個四肢健全身心健康的總兵官。
兵敗的鍋砸誰身上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基於這份分析,楊麒覺得回去也沒好下場,蘭州近在咫尺,肯定要再打第二場。
野戰贏不了,守城更贏不了,回頭就算蘭州城守住了,等劉承宗退軍,還有一口更大的黑鍋會砸在他的腦瓜子上……郊野的損失,蘭州父老不得都記在他頭上?
還不如就此降了,不必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兒。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