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重複了一遍,依舊是雲淡風輕的口吻,卻聽得人莫名心驚。
我不禁垂下眼,避開了那雙清明中透著絲絲涼薄的眸子。
“我……為什麼要恨他呢,我根本……就沒有理由去恨自己的父親啊。”我聽見自己小聲地爭辯:“雖然爹他……待我一般,但他是真心愛著孃親,並且這一生一世都會一成不變地對孃親好,這樣就……”
足夠了嗎?
——足夠了吧。
因為你……因為我,早就已經無法再做什麼了。
心底的聲音交錯響起,帶著某種塵埃落定的味道。
“這樣啊。”
我在蘭公子嘆息般的低語中再次抬起眼睛,窗外浮雲掠過,在我的身後投下一片暗色。
再去看時,青年眼下的淚痣又像是倏忽淹沒在了陰影之中,看不見了。
隔天我聽說,原來那些人是因為搶地盤才當街打起來的。
同是乞丐,內部卻也分出了高低貴賤、三六九等。
那個沒來及得在街上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倒黴蛋,正是從前這一片乞討者的小頭目。當然,他之所以能坐上那個位置,也是因為在多年前的某一天,他領著一幫年輕力壯的跟隨者,對上一任的小頭目做了同樣的事情。
地點就在區區兩條街之外的一個小衚衕裡。
巧合的是,這一次帶頭造反的那位,似乎就是曾經那個落敗者的一個遠房侄親。
所以這既是一場叛逆謀奪,也是一次時隔多年的蓄意報復。
看似飛來橫禍,實則報應不爽。
我聽說這件事的時候,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不知那個橫死街頭的老乞丐是否也像他的前輩那般,早早留下一顆復仇的種子。
但我想,無論那個可能的復仇者存在與否,將來的某一天,今天這一幕一定還會重演。就像它曾經無數次發生過的那樣,將來也將無數次地再次發生。
就像一出經典的劇目,或早或晚,時間,地點,人物等細節自然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有出入,但總有什麼是不變的。
只是等那一天真的到來,我也許已經不在這裡。
——不僅是我,或許我如今所認識的許多人,到時候甚至都有可能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所以,有些事情不能想得太長遠。
不是想不到,而是……來不及。
除非,能夠尋到一個超脫生死的辦法,比如說長生,又比如說……
篤地一聲,是瓷盞落在木頭案几上輕輕碰撞發出的脆響。
我抬了抬眼睛,在一縷氤氳著苦澀藥味的水霧中,看到了黎宵那張寫滿不樂意的白皙面孔。
“還發什麼呆啊?快點趁熱喝了,難為本少爺我特意端了藥給你。”
我沒有立刻端起碗喝藥,而是試探性地拿手背碰了碰碗邊,還好,已經不是特別燙了。
見我一時沒有動作,黎宵立刻抱起了胳膊:“這麼看著我做什麼,難不成還要我親自動手一口一口餵你啊。告訴你小鬼,做人要學會適可而止,可別想得太美了。”
他話音未落,我已經雙手捧住藥碗湊近了唇邊,接著屏住呼吸一口氣悶了下去。
:()白月光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