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深夜,刺史府的寧靜被倏然打破。
兩扇側門開啟後護衛們魚貫而出,十分迅速地將綁在馬背上的方刺史和一眾隨從抱下來,小跑著抬進前院。
刺史夫人和府醫早已焦急地在院中等候,連位處後院偏安一隅的承恩閣也能聽到前院的喧囂,叫了江雁和春英前去打探情況。
金姣院院門虛掩,只有一個老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頭守著,見到她倆,只道夫人去了前院。
江雁和春英又往前院走去,快接近垂花門時,被刺史夫人的貼身侍女秋雨攔了下來,只說是刺史夫人的命令,讓大家回到院裡靜待,不要隨意走動。
刺史府的燈火燒了一整夜,府城裡幾位有名望的大夫被連夜接進府中診治,呂都督收到訊息後也秘密前來探望。
呂都督雖然明面上與方刺史關係疏遠,私下裡也向親近之人嘲諷過方刺史是個諂媚小人,但此次出行,他也派了一支護衛配合方刺史的行動。
現如今,不管事況如何,他都需要及早知道並做出應對。
進入府中,不顧刺史夫人的勸阻,呂都督大步邁進方刺史的臥房,饒是手中鮮血無數,也還是被入目的傷口嚇到了。
倒不是傷口多麼猙獰,而是隻這麼一眼,就能知道方刺史的前途再也無望了。
在場的人見過禮後又馬不停蹄地繼續手上的活計。
呂都督震驚地問道:“這是何物?”
方刺史正毫無意識地躺在軟榻上,裸露出來的臉部,是密密麻麻的黑點,在侍衛半高舉起的燭火映照下,幾位大夫正拿著小刀和鑷子,小心翼翼地一處處扒開皮肉,取出異物。
一位大夫頭也不抬地回覆:“看著像是煤渣。”具體是什麼他真不知道,刺史府的人把他們叫來後,問話要麼不回答要麼十分含糊,只說先治。
他們還是上手捻了捻取出來的異物,手上沾了黑灰色,才有這麼一猜。
呂都督又在下人的帶領下去了護衛們的廂房,大都和方刺史一樣的狀況,有幾個格外嚴重些,不僅黑色的異物更大,雙手也遭了殃。
他接到彙報方刺史此行足足帶了四十個護衛,其中有一半是自己派出去的私衛。
而如今活著回來的,自己來回數了好幾遍,加上方刺史總共只有十三人,且基本都昏迷不醒。
有心想拷問發生何事,但仍醒著的四個護衛精神狀態十分不佳,抱著痰盂頻頻作嘔,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呂都督臉色鐵青,雖然活著回來的人中,經確認有十人是自己的私衛,比起方刺史而言所失甚小,但這結果就像是被人當眾狠狠扇了幾巴掌,令他顏面盡失。
不管是方刺史還是自己這邊傳回來的訊息,潛入礦山邊緣一帶的行跡異常者不過五人,不管這些人如何使用陰謀技倆讓礦山裡的護衛們傳不出訊息,但此後趕去的四十人足以將其殲滅……
呂都督揹著雙手在院中快速踱步,只等空氣裡的寒意將心中怒火稍稍冷卻後,又進入屋中對著治療方刺史的幾位大夫發問:“刺史臉上皮開肉綻,為何還沒有因疼痛難忍醒來?”
幾位大夫齊齊看向一直坐在屋內等候的刺史夫人,等待她的示意。
呂都督也著視線瞧過去。
刺史夫人擰著手中的絲帕,思量了一會兒才說道:“大夫說,夫君還中了火毒,能不能醒過來,全憑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