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司將泊聿從雪地裡抱起。
他忍著笑意,為先生拍去身上的落雪。
“先生,沒事。”
泊聿極少數如此狼狽過,整個人摔得亂七八糟,那張俊美雅緻的臉無端安靜。
慕司卻覺得他比任何時候都生動。
他身居高位太久了,沒人敢忤逆他,敢傷害他。
以致於他越來越偏執躁鬱。
“先生。”
慕司看了眼髒兮兮的輪椅,沒將他放回原地,抱著他往外樓梯上走,“您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摔到哪……”
泊聿眼睫終於動了下。
說出半晌以來的第一句話。
“你剛剛在嘲笑我,是嗎?”他聲調是前所未有的嘶啞。
慕司神經一跳。
泊聿在乎他的腿,比什麼都在乎。
趴在雪地裡無法動彈時,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憤恨,如同幼時被車輪碾過雙腿時的無力。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在哭。
泊聿終於睜開眸,琥珀眸倒映著慕司的臉,“說話,你是在嘲笑我,對嗎?”
慕司垂眸:“不是。”
他知道,無論解不解釋,先生都不信。
“沈寂星口中的律師函,需要一個人頂罪。”
泊聿任由他抱著,在他懷裡緩緩閉上眸:“你去。”
“……”
落雪小鎮的雪花不會融化。
慕司卻彷佛聽到有什麼滴落的聲音,好像是他的心臟流了一滴血。
“好。”
慕司抱著泊聿走出拍攝的小鎮,將他放在車後座上,司機不明所以地看著兩人。
“慕先生,您不上車嗎?”
慕司雖然身份是保鏢,但司機對他都是尊稱。
因為先生一直以來看重他。
慕司就跟他們不一樣。
“嗯。”
身高腿長的保鏢扶著車門,停頓兩秒還是俯身說:“先生,您記得再找一個保鏢,照顧您。”
司機震驚的透過後視鏡看向兩人。
少爺走了。
如今慕司也要走了嗎?
慕司從口袋裡拆了一顆棒棒糖,青檸味的。
“很多事您自己可以,就是懶了點兒,以後就別讓別人來了。”
泊聿驀地抬眸冷冷看向他。
慕司將糖塞他口中,頭也不回地走了。
車門在眼前緩緩關上,泊聿看到他插著兜走過小鎮長路,抬手去勾樹上的楓葉,像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恍惚間,他似乎想起,自己遇到慕司的那天。
髒兮兮的小男孩正在翻垃圾堆找吃的。
“你要跟我走嗎?”泊聿一身矜貴西服坐在輪椅上,稚嫩又貴氣的居高臨下望著他。
小男孩仰著髒兮兮的臉歪頭看他。
“要。”
他雖然看著可憐,但膽子很大,指著泊聿的眼睛說:“你的眼睛真好看,像那棵樹。”
長風吹過街角的楓樹,揚起滿地枯黃的落葉。
小男孩坐在楓葉堆裡衝他咧著嘴笑。
“你像畫裡的天使,哥哥。”
泊聿只是聽了好笑,天使擁有雙腿,可他沒有。
他將那些可憐的孩子一個個撿過來,給他們新生的希望,如今他們長大了,叛逆了。
個個都要背叛他,離開他。
泊聿嚐到口中糖的味道。
又酸又澀。
“先生,慕先生他……”
“也不會再回來了。”
泊聿從口中拿出那支棒棒糖,沉默片刻,還是沒扔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