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之後,再回頭看陳成這句“悽然食素餐”,卻頗有些觸動,也覺得這少年似乎很有些想法。
“北方的農人,真如陳郎君所說,那般困苦麼?”梅英衛發問。
這局已經輸過了,陳成就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與對方多費唇舌:“可能也只是我個人的想法吧。苦不苦都是相對的。”
畢竟,直到後世,人們還對廣西吃的各種昆蟲,長條形如蛔蟲狀的“沙蟲”,乃至玉林的“狗肉節”,理解不能,更別說親身接受。
陳成說人家沒有肉吃覺得很淒涼——殊不知人家吃這些隨處可見的蟲子吃得可高興呢!
這時候在北方的人見到嶺南人“不得不”去吃蟲子,可能也誤以為他們很慘吧?
陳成不計較,梅英衛也就將此帶過去。
兩人進入第二首詩的比拼。
“漁樵耕讀”,按照反著來的順序,這首詩就該是寫“樵夫”了。
對“樵夫”,陳成倒是不陌生,認識不少。
無論是在房陵的流放地,還是在孟夫子家澗南園——樵夫的歌聲永遠都在碧水青山間迴盪。
那時候,陳成覺得樵夫的生活非常艱苦,每天光是山上到處串的步數,都足以稱霸微信步數榜了。
可每天辛辛苦苦地打了柴並沒有完事,還要遠遠地挑到市上去賣。
一擔柴又能掙多少錢呢?只夠一天的開銷吧;
回到家中,又要為明天的生活考慮。
如果樵夫病了,或者颳風下雪,那麼生計就沒有了著落,家中便要捱餓了。
如果剛剛那首“耕者詩”獲得成功的話,那麼陳成必然又要借題發揮,對現實大加鞭撻,對樵夫表達同情了——
可真當剛剛聽了老鄉的話,回過頭想想,似乎自己的確“操心”有些過頭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無論漁民、樵夫還是農人,他們乾的不是能賺很多錢的活,但是自由自在,怡然自樂。
中國古人對隱居山中、水邊的自食其力、逍遙容與的樵夫、漁翁,一直抱讚賞企羨的態度,認為他們遠離擾亂紅塵,友麋鹿,伴煙霞,是最令人賞心適意的生活。
經過上一首詩的挫敗,陳成也知道,要想打動本地的人,就不要尋思苦大仇深、昇華主題了。
就寫他們快快樂樂的生活,反而更讓他們滿意。
可能,以前在房陵、襄陽遇到的那些樵夫們,也是同樣的想法。
如果他們不快樂的話,就不會總在打柴的同時還唱山歌了!
想到這裡,陳成會心一笑,腦海中也迴響起自己聽過的那些山歌調調。
在孟夫子隱居過的鹿門山,有一位樵夫大叔山歌唱得真好聽,如果在後世,陳成肯定想推薦他去上星光大道,與“大衣哥”“阿寶”同臺競技去。
改變觀念之後想想,當一個打柴的,漫山遍野亂竄、唱歌,也不失為一種瀟灑!
,!
陳成微笑著,信筆寫道:
朝穿半嶺雲,暮踏斜陽路。
不覺負薪勞,歌聲破煙樹。
文不加點,片刻寫就。
詩中描繪的,自然是襄陽城外、鹿門山上,那位一路高歌、媲美阿寶的樵夫大叔。
早上彆著一把順手的斧子,爬到半山腰,穿過半山的雲層;
傍晚時分,踩在一路斜陽的山徑上,揹著兩大捆的柴火,滿載而歸。
絲毫不覺得辛勞,滿是收穫、歸家的喜悅!
他唱著山歌,歌聲衝破層層煙霧繚繞下的樹木……
啊!
多麼詩意啊!
陳成寫完自己都忍不住心醉,陶醉於鹿門山的暮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