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章 白骨香

王鐵牛的右手在寅時開始生黴。

林開元盯著鏢師蜷縮在牆角的身影,油燈將他的影子投在客棧斑駁的牆面上。那影子忽然詭異地膨脹,脖頸處裂開細縫,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撕扯皮影。他猛回頭,賬房先生正用硃砂筆在黃麻紙上勾畫符籙,筆鋒遊走時竟帶起細微的哭嚎聲。

\"東家可認得這個?\"賬房抖開張泛黃的紙,上面用血畫著螺旋狀的符咒——正與客棧燈籠上的紋樣相同。枯槁的手指撫過桌角青苔,那裡嵌著半枚銅錢,邊緣沾著黑褐色的垢,\"前朝寶昌通寶...這客棧至少荒廢四十年了。\"

梆子聲突兀地響起。

林開元數到第三聲時停住呼吸。本該在戌時敲過的更聲,此刻窗外仍是濃得化不開的夜。他摸出鎏金懷錶,錶盤上鐫刻的貔貅紋不知何時變成了哭臉,指標逆時針瘋轉,錶鏈上墜著的翡翠如意滲出暗紅血絲。

後院馬廄傳來悶響。

青驄馬正在槽邊瘋狂啃食著什麼,林開元舉燈照去,槽底沉著層粘稠黑漿。細看竟是無數蠕動的髮絲,其間混著碎骨渣,隨著馬匹咀嚼發出咯吱聲。廄欄上掛著的七盞素紗燈籠突然無風自動,銀線符咒裡蜷曲的紋路竟似活過來般扭動——那根本不是雲紋,而是成千上萬張縮成米粒大小的人臉。

\"掌櫃的救命!\"

王鐵牛的慘叫裹著雨腥氣破門而入。林開元衝進西廂房時,這鐵塔般的漢子正用左手掐著自己咽喉。潰爛的右手五指張開懸在半空,每根指節都生出細密的綠毛,指甲蓋下滲出腥臭的黏液,在地板匯成個扭曲的符咒。

\"是那盞茶...\"鏢師眼球凸出,瞳孔縮成針尖大小,\"申時送來的雲霧茶,杯底沉著人牙...\"

林開元后背發涼。他分明記得眾人自酉時入住後滴水未進,賬房先生更是整夜守著油燈畫符。窗邊矮几上確有個青瓷蓋碗,碗中殘茶早已乾涸,杯沿卻凝著圈脂粉,像是女子唇印。

簷角銅鈴突然齊鳴。

不是尋常的清越聲響,倒似嬰兒夜啼混著老鴉嘶鳴。聲浪從二樓東廂房湧來,經過他們所在的西側迴廊,最終消失在通往後院的月洞門。林開元數著鈴鐺震顫的次數,七淺九深,暗合《三煞書》裡記載的引屍鈴訣。他扶住廊柱時,掌心觸到片溼滑——朱漆剝落處露出深褐木紋,年輪紋路竟拼出張哭泣的人臉。

灶房鐵鍋尚有餘溫。

蒸籠裡碼著十二個麵人,皆做商賈打扮,胸前用硃砂點著紅痣。林開元抄起個麵人細看,靛青短打、玄色綁腿的裝束與王鐵牛分毫不差。更駭人的是麵人後頸插著三寸銀針,針尾綴著寫有生辰的黃紙——正是王鐵牛去年在關帝廟求的平安符。

\"東家當心火。\"

老馬伕佝僂的身影堵在門口,懷裡松柴斷面滲著暗紅汁液,滴在地上竟如活物般蜿蜒。灶膛裡青焰竄起,火光映出牆壁上密密麻麻的劃痕——全是深淺不一的\"止\"字,最舊的筆畫裡生著黴斑,像是從磚縫裡滲出來的。

\"天啟年間,十六路鹽商在此盟誓。\"老馬伕突然開口,渾濁的眼珠映著幽綠灶火,\"也是穀雨前後,也是棲雲渡。\"

柴禾爆出噼啪聲,林開元在其中聽見指甲抓撓棺木的動靜。牆上的\"止\"字開始扭曲,橫折勾化作絞索纏住豎筆。

\"後來人們在萬骨崖找到鹽隊,騾馬都在,人成了鹽柱。\"老馬伕往灶膛添了塊血漬斑斑的柴,火焰倏地變成慘白色,\"你猜鹽車裡摻著什麼?\"

燈籠同時熄滅。

黑暗中響起窸窣聲,彷彿千萬條蠶在啃食桑葉。林開元摸到鹽罐揚手撒出,鹽粒在空中燃起幽藍鬼火。藉著這轉瞬即逝的光,他看見牆壁滲出渾濁的油脂,油花裡浮著人牙與髮絲,聚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