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面容。

梆子聲在頭頂炸響。

房樑上蹲著個扭曲的影子，脖頸處裂痕貫穿咽喉，手中梆子分明是截腿骨。那東西歪頭時發出竹節斷裂般的脆響，頭顱與肩膀折成直角，廣袖下伸出三隻長短不一的手臂。

\"戌時三刻，尸解仙醒。\"

腐臭的熱氣噴在耳後時，林開元瞥見地上的影子——雲鬢高綰的身影頸部分裂，頭顱倒懸在後背，髮間步搖刺進自己脊柱。他不敢回頭，喉間湧上腥甜，袖中滑落的護身銅錢已鏽跡斑斑。

燈籠重亮時灶房空無一人。

鐵鍋積著寸厚黑灰，牆上的\"止\"字只剩最末一筆，墨跡新鮮如傷口滲血。林開元攤開掌心，不知何時攥著枚褪色的玉扣，正是父親失蹤時束髮用的那枚羊脂玉。

回到正廳時，王鐵牛在啃食蠟燭。

燭淚在他齒間拉出血絲，蠟油順著下巴滴落，在衣襟凝成符咒形狀。更駭人的是他潰爛的右手，此刻正握著燭臺往左眼戳去，動作輕柔得像女子對鏡描眉。燭火搖曳間，林開元看見鏢師背後貼著個虛影——羅裙廣袖，頸骨斷裂，正牽動王鐵牛的手臂跳傀戲。

\"東家不用些宵夜？\"王鐵牛轉頭笑時，右臉面板簌簌剝落，露出底下青黑的筋膜，\"老闆娘熬了四十年的老湯，香得很。\"

賬房先生伏案疾書。

黃麻紙上爬滿血色符咒，每個符文最後一筆都突變成蛆蟲，在紙面拱出蜿蜒的軌跡。最角落的符咒突然爆開，濺出的黑血在桌面匯成四個字：速焚馬廄

後窗傳來叩擊聲。

林開元推開雕花木窗時，夜風裹著腐葉灌入。客棧外牆爬滿紫藤，藉著燈籠光，他看清每朵花蕊都嵌著顆人齒，花瓣脈絡是用金粉描的鎮魂咒。藤蔓間垂著串骨鈴，鈴舌是蜷縮的嬰兒指骨，碰撞時發出細弱的啼哭。

風裡飄來童謠：

\"紙馬瘦，銅錢鏽，九嶷山下黃泉漏...\"

歌聲忽東忽西。林開元探身張望，簷角瓦當突然滴落黑水，在他手背燙出枝狀紅痕——與父親那面殘旗上的血咒如出一轍。

馬廄傳來皮革撕裂聲。

青驄馬腹部爆開血洞，臟器間纏著團漆黑的長髮。林開元用刀尖挑開發絲，裡面裹著枚鎏金馬鐙，鐙上刻著林氏商行的徽記——正是他父親十年前墜崖時遺失的那副。

雨幕中亮起幽光。

素白燈籠從東廂房飄出，在客棧上空劃出詭異的弧線。提燈人蓑衣下襬空蕩蕩的，每一步都留下血腳印，轉眼又被雨水衝成淡紅的溪流。燈籠經過馬廄時，青驄馬的屍體突然立起，前蹄跪地作揖，馬眼中淌出混著稻穀的血漿。

林開元追到客棧門口時，聽見樑上傳來輕笑。

抬頭望去，老闆娘的身影正在二樓迴廊梳頭。檀木梳齒間纏著青驄馬的黑鬃，她右手扶著的頭顱緩緩轉動，後腦勺赫然是張男人的臉——正是林開元父親十年前的模樣。梳頭時落下的髮絲在地上扭動，聚成他掌心被雨水泡爛的輿圖紋路。

東南角的燈籠突然炸裂。

飛濺的素紗碎片中，銀線符咒如活蛇般遊走，在廊柱拼出斑駁的血字：

子時莫照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