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壺滴漏的聲響突然清晰起來。林開元背靠影壁喘息,冷汗順著眉骨滑進嘴角。亥初一刻,距離子時還有三刻鐘。他摸向腰間火摺子,卻發現皮囊裡灌滿了粘稠液體——不知何時滲入的雨水竟變得像屍油般滑膩。
\"喀啦。\"
東廂遊廊傳來瓦片碎裂聲。林開元握緊雁翎刀貼牆移動,刀柄包銅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經過月洞門時,他突然注意到門檻內側積著層薄灰,可灰塵分佈極不自然——有人用帚尖沿著特定軌跡掃出個卦象。是坎為水的變爻,還是...
\"救...命...\"
遊廊深處飄來氣若游絲的呻吟。林開元瞳孔驟縮,這分明是趙老三的聲線!他疾步穿過雕花門,卻在拐角處撞見幅詭譎畫面:半截斷臂正在青磚上爬行,五指摳進磚縫拖出晶粉狀的血跡。那斷肢聽到響動突然立起,掌心裂開道肉縫,露出森白指骨。
\"趙老三?\"林開元后退半步,斷臂猛地彈射而來。他揮刀劈砍的剎那,耳畔炸開尖利蜂鳴,刀刃斬在空處激起火星——斷臂竟在接觸刀鋒前自行解體,晶粉如活物般鑽進他的衣襟。
暗處傳來衣料摩擦聲。林開元轉身時,正看見灰影立在五步外的廊柱陰影裡。這次他看清了,那東西並非實體,而是無數細小黑蟲聚成的輪廓。蟲群振翅的頻率與滴漏聲完美契合,每當銅壺傳來\"叮\"的一聲,蟲雲便坍縮成更凝實的人形。
\"二十年前...\"林開元突然開口,聲音在空廊裡激起回聲,\"工部營造司重修侍郎府,用的是不是閩南運來的鐵力木?\"
蟲雲驟然擴散。廊頂垂落的蛛網突然繃直如琴絃,林開元矮身翻滾的瞬間,三根蛛絲擦著後頸掠過,在磚石上割出半寸深的刻痕。他喘息著摸向頸後,指尖沾的不是血,而是某種熒光黏液。
西廂書房突然亮起燭光。林開元踹開格扇門時,酸枝木案上的刑部舊檔正在自動翻頁。他抓起本弘治元年的案卷,發現某頁夾著片金箔——與前院車轍間的殘片能嚴絲合縫拼接。
\"成化二十三年七月初七,雷擊侍郎府東廂...\"他念著褪色批註,突然頓住。金箔拼合的圖案竟是工部密檔才有的龍鱗紋,當年主持修繕的營造大使,正是後來因貪墨被腰斬的徐有貞。
窗外傳來指甲抓撓聲。林開元吹熄蠟燭屏息凝望,只見灰影正在庭院遊走,蟲群組成的軀幹不斷撞向影壁。每當接觸牆面,就有縷黑霧滲入磚縫——那些混合人骨的牆體內,正傳出此起彼伏的嗚咽。
\"原來如此。\"他攥緊金箔退向博古架,\"徐有貞偷換了避雷銅瓦,雷擊引發的地鳴被建築結構放大...\"話音未落,多寶閣上的青花梅瓶突然炸裂,瓷片暴雨般射來。林開元舉刀格擋,卻發現碎片全部避開了要害——這不是殺戮,是警告。
書架後方傳來機括轉動聲。暗門滑開的剎那,腐臭撲面而來。密室中央擺著具柏木棺材,棺蓋佈滿指甲抓痕,縫隙中垂落縷花白頭髮。林開元用刀尖挑開棺蓋時,喉頭猛地發緊——棺內老婦穿著三品誥命服飾,右手緊握的玉圭上刻著\"永鎮\"二字。
\"徐劉氏...\"他想起刑部塵封的殉葬案卷,\"成化帝賜死的工部侍郎遺孀。\"玉圭突然迸裂,老婦乾屍的嘴唇竟開始蠕動,爬出只通體漆黑的蟋蟀。那蟲兒振翅發出琵琶輪指般的顫音,密室四壁應聲滲出黏液,漸漸凝成八個婢女輪廓。
林開元暴退時撞翻了燈架。火苗舔舐帷幔的瞬間,他看見婢女們咽喉處都有環狀瘀痕——與王麻子頸上的致命傷如出一轍。最駭人的是她們移動時的姿態:膝蓋反曲,足尖點地,彷彿被無形絲線吊著的傀儡。
\"咚!\"
銅壺滴漏突然發出悶響。林開元瞥見密室角落的銅壺竟與府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