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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永鎮

建武十二年十月初七,成都刺史府。

驛丞抹著汗指揮僕役卸貨,鑲金邊的木箱在晨光中泛著潮氣。新來的馬伕湊近嗅了嗅:\"這黴味怎的像泡過井水?\"話音未落,箱中銅鏡突然齊聲嗡鳴,驚得簷下麻雀墜地而亡。

刺史指尖剛觸到鏡面,菱花紋路突然游出絲黑氣。鏡中映出他保養得宜的臉,後頸卻浮著片透明蛇鱗。隨行的巫祝踉蹌後退:\"此鏡照魂!快用黑狗血...\"

\"不必。\"刺史撫過鏡緣雙蛇紋,\"尋常水銀沁罷了。\"他渾然不覺自己瞳孔已變成豎童,更沒發現庭院古柏的倒影在鏡中全是扭曲的人形。

戌時三刻,林開元在百里外的官道醒來。

雨水沖刷著身上的血痂,背後古宅方向傳來悶雷般的井噴聲。他摸了摸心口,面板下有個硬塊在蠕動,像鏡片卡在血肉裡生長。路邊積水映出他的倒影——那人影正在自行包紮傷口,動作比他快了半拍。

\"客官要搭車麼?\"老車伕勒住嘶鳴的騾子,車架堆滿覆著油布的銅鏡。林開元瞳孔收縮,那些油布邊緣露出的蛇紋,與陳五所運鬼鏡一模一樣。

子時的驛站馬廄裡,林開元用刀挑開油布。新鑄的銅鏡光可鑑人,卻在月光下照不出騾子的輪廓。他忽然瞥見鏡中自己背後站著阿福,老僕的嘴正一張一合說著什麼。當他把耳朵貼上鏡面時,冰冷的鏡框突然滲出井水。

\"第三夜...該穿嫁衣了...\"

鏡中傳來二十七重混音,林開元勐地砸碎銅鏡。無數碎片映出不同場景:刺史府的古柏上吊滿屍體、驛站水槽漂起灰白頭髮、老車伕往井裡打撈銅鏡...最後一塊碎片黏在他掌心,映出心口面板下蠕動的鏡片已長成蛇形。

十月初九,成都東市。

胡商撫摸著新購的菱花鏡,對同行炫耀:\"這錯金工藝比未央宮的還...\"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鏡中映出的長安街景裡,所有行人後頸都浮著蛇鱗。更詭異的是,鏡外明明是晴天,鏡中世界卻在下著黑雨。

當夜暴雨傾盆,胡商在客棧驚醒。桌上銅鏡蒙著水霧,他隨手擦拭後發出淒厲慘叫——鏡面映出的床榻上,自己正被無數透明手臂拖向鏡框。真實世界的胡商瘋狂後退,後腦卻撞上某種冰涼硬物。他僵硬地轉頭,看見本該在桌上的銅鏡正懸浮在背後,鏡框長出森白指骨。

十月初十,林開元跪在岷江邊乾嘔。

他吐出大灘黑色黏液,其間混著鏡片碎屑。水中倒影突然自行開口:\"張家小姐等你好苦。\"林開元砸碎水面,漣漪平復後卻映出二十七個自己,每個都在不同場景被井水吞沒。

刺史府此刻正在夜宴。賓客們舉杯歡慶新獲寶鏡,沒人發現菜餚酒水裡的倒影全是腐爛面孔。刺史大笑著展示銅鏡,鏡緣雙蛇紋在燭火中投出巨影,恰好籠罩全場賓客。更夫路過府外時,聽見院內傳出整齊劃一的潑水聲,像是二十七人同時被按進水盆。

十月十一,第一聲雞鳴前。

林開元扒開胸前癒合的傷口,用刀尖挑出片完整的蛇紋鏡。鏡背沾著心尖血,在月光下顯現出微雕銘文——\"永鎮開元\"。

江面突然無風起浪,他看見無數銅鏡從水下升起,每面都映著不同時期的自己:五歲在祠堂刻鏡、十五歲斬殺鏡匠、此刻攥著染血銅鏡...所有映象同時開口:\"你就是鏡。\"

旭日初昇時,樵夫在古宅遺址發現口新井。井水黑如墨汁,水面漂著件殘破嫁衣。當他探頭細看時,井底突然浮起二十七面銅鏡,每面都映出他背後站著個透明人影。

正午時分,成都刺史親自為御賜銅鏡揭幕。紅綢滑落的瞬間,在場所有人同時抽搐——鏡中映出的未央宮盛景裡,劉秀的冠冕下赫然是林開元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