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六年的秋風裹著鐵鏽味,捲過應天府郊外的紅巾軍大營。常遇春按著腰間雁翎刀,甲冑上的銅釘在暮色裡泛著暗紅,像是被血浸透的青銅獸瞳。
他停在一頂半塌的帳篷前。三天前這裡還住著二十名斥候,此刻帳簾被夜風掀起,露出滿地蜷縮的人形。最外側那具屍體右手五指深插泥土,左臂卻詭異地向上伸直,指節間垂著半截斷裂的麻繩。
\"第七個。\"身後傳來老軍醫沙啞的嗓音,\"都是寅時三刻斷氣,屍首硬得能當柴燒。\"
常遇春俯身掀開屍體的護腕。青灰色的腕部浮著蛛網般的暗紅紋路,像是皮下血管爆裂形成的血網,卻在肘關節處戛然而止——那裡有圈深可見骨的勒痕。
\"他們想砍斷手臂。\"老軍醫的燈籠映出帳篷深處幾把染血的短斧,\"但刀斧剛碰到皮肉就嚥氣了。\"
帳外忽然傳來戰馬嘶鳴。常遇春按刀轉身,看見親兵牽著的棗紅馬正瘋狂尥蹶子,馬鬃間蒸騰的熱氣在冷月下凝成白霧。這匹隨他衝殺過採石磯的戰駒,此刻竟對著空蕩蕩的校場不斷後退。
\"將軍!\"巡夜士兵的驚呼從西營傳來,\"張五醒了!\"
常遇春趕到時,那個叫張五的輔兵正蜷縮在糧草垛後。月光漏過草棚縫隙,在他臉上割出細碎的光斑。年輕人左手死死摳著地面,右手卻藏在背後,腕骨突出的位置隱約可見暗紅斑紋。
\"什麼時辰發現的?\"常遇春示意親兵退後三丈。
\"戌時二刻換崗時...\"答話計程車兵突然噤聲。草垛陰影裡傳來指甲刮擦木板的聲響,張五的喉嚨裡滾出咯咯聲,像是有口濃痰卡在氣管。他的右手終於從背後抽出——五指張開向前探出,掌心赫然用血畫著個扭曲的圖騰。
常遇春瞳孔驟縮。那圖案與三日前滁州城外發現的祭壇紋路如出一轍,當時他們在那座荒廟裡找到三十具元兵屍體,每具屍身的額心都刻著同樣的符號。
張五的指尖突然痙攣般勾起,在泥地上劃出三道血痕。常遇春正要俯身,卻見那年輕輔兵猛地躥起,左手成爪直撲自己面門。電光石火間,他感覺右腕護甲被什麼冰冷的東西擦過。
鏘啷一聲,雁翎刀已出鞘半寸。張五的屍體重重砸在草垛上,後腦勺磕出碗口大的血窟窿。常遇春這才發現對方右手始終保持著握拳姿態,指縫間隱約露出半截草莖。
\"將軍!\"親兵舉著火把圍攏過來。躍動的火光裡,常遇春盯著自己護腕上的抓痕——精鐵打造的甲片竟凹進去五道指印,像是被鐵鉗生生鉗出來的。
子時的梆子聲穿透濃霧。常遇春站在中軍帳前,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輪廓。三天前徐達派來的信使說起滁州瘟疫時,他還不以為意。此刻掌心殘留著張五屍首的寒意,那具明明死去六個時辰的軀體,撲過來時卻帶著活人般的體溫。
\"稟將軍,今日陣亡名錄。\"書記官捧著文冊的手在發抖,\"西營又少了六人,都是...都是自己走進沼澤的。\"
常遇春翻開名冊,墨跡未乾的\"張五\"二字旁暈開團血漬。他忽然想起傍晚那匹驚馬——當時馬頭正對著西面沼澤方向。
\"傳令各營,今夜崗哨增派三倍。\"他解下佩刀扔給親兵,\"我要親自巡營。\"
霧更濃了。常遇春帶著十名親衛穿行在營房間,牛皮靴踩在結霜的草葉上發出細碎脆響。路過馬廄時,所有戰馬都緊貼柵欄站著,鼻翼翕動卻不出聲,彷彿有看不見的東西正掠過食槽。
前方突然亮起火光。一隊巡夜士兵舉著火把走來,領頭的什長正要行禮,常遇春突然按住他肩膀:\"等等。\"
火光照亮什長甲冑上的水痕。深秋寒夜,對方鎖子甲縫隙裡竟在往下滴水,領口處還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