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老侯爺聽說五奶奶請他去漻園,遂沒有任何表情地舉步朝內宅而來。只有常年跟在他身邊的荀放留意到,老侯爺寬大衣袖一角露出的一截手指已經攥得發白。
他在心裡嘆氣,這府裡烏煙瘴氣,老侯爺哪裡會不知根源,可他能如何?休不得妻,其他莫論。
《禮記·大戴禮》早有規定:“婦有三不去,有所娶無所歸,不去;與更三年喪,不去;前貧後富,不去。”老太太已經家無父母,被休無處可去;陪老侯爺給公婆守過三年喪;又在貧賤時娶來,如今富貴不能休棄。
這樣看來,老太太頻繁作妖,也不過依仗老侯爺拿她沒辦法,畢竟三不去她都符合,而老侯爺如果還想在官場立足,就無法休妻。只可憐了老侯爺!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
漻園裡,一地狼藉,一眾下人髮髻散亂,髒汙不堪衣著,荀喬如受驚的小鹿般揪著趙荑的衣袖不放,二太太孫氏表情訕訕,她急急趕過來,不過是剛聽說老侯爺來了,她不得不歇了裝死的心思。見了這一切,荀老侯爺閉了閉眼,掩住眼底的一片悲涼。
“老二媳婦既然力有不逮,這內宅事務就交翊哥兒媳婦管!”老侯爺一句話讓孫氏臉色煞白。
老侯爺沒再理她,轉而對荀放說:“帶頭的那個直接打死,家裡人全部發賣;帶來的人連同松福院所有下人,也一律發賣。松福院的下人配置隨翊哥兒媳婦安排。把侯氏送回斐哥兒房裡,和他說,若管不住人,就直接休了吧。”言罷,老侯爺轉身出了漻園門,微駝的背透著無盡蒼涼。
是夜,松福院裡傳來的嚎哭聲滿侯府都聽得到,即便隨即被捂了嘴,嗚嗚咽咽的聲音也不絕於耳。
松福院裡的下人多數是家生子,親人都在各房當差。賣了松福院的人,被拆散的家人不下凡幾。可老侯爺發了話,誰敢置喙?不敢對老侯爺有怨懟,對五奶奶就不一樣,背地裡詛咒趙荑的不在少數。
可第二日,一個訊息又讓趙荑的口碑瞬間逆轉。據說五奶奶求了老侯爺,甚至不惜忤逆老侯爺,最終命令只發賣打砸漻園的下人,但在人牙子來之前,允許其家人以錢贖買,交夠市價銀子就可以不被髮賣,而會送去莊子上。
與家人被賣去天南海北,此生恐無再見之日相比,一點銀錢算得了什麼?一時間,府裡很多下人一邊對五奶奶感恩戴德,一邊忙著籌措銀子。
如今一個女婢四萬貫錢,摺合成白銀得四十兩,這無異於掏空家裡老底,但為了家人不分離,涉及到的下人只能各種挪借,咬牙撐著,可心裡已經把老太太罵了無數遍!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平白折騰什麼!
尚媽媽一家被髮賣是荀放一手操辦,趙荑並未過問。她沒把各家交來的贖買銀子送去公中,而是大張旗鼓地把錢平均,獎了留守漻園的下人,還賞了每人新衣兩套,額外賞了許媽媽二十兩銀子,其餘每人五兩。
孫氏得知,氣得直罵;府裡下人們則羨慕不已。看,還是得給五奶奶做事!什麼叫賞罰有度?只看五奶奶行事便知。
私下裡,趙荑又把西市自己名下的一間茶肆,直接派人去府衙,過戶到了薈春名下,驚得薈春手足無措。
“你不必如此。”趙荑安慰她。“當日你救了喬兒,我就說過要給你些東西做酬謝,偏你又不知要什麼好。你是良籍,他日出嫁,若不想被婆家輕看,足夠的嫁妝是底氣。你不是想做女大夫麼?我讓清澤他們看了許久,就這個位置不偏僻,又不太過喧鬧,空間也夠大,最適合開醫館。”
薈春眼淚汪汪,終於在趙荑的堅持下接了契書,只心裡暗暗發誓,往後餘生一定好好報答五奶奶。
在尚媽媽被打死的前一天夜裡,趙荑帶著清淺、漾兒悄無聲息地見了尚媽媽一面。而她們離開不久,又有人進了關押尚媽媽的柴房,一碗藥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