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說著,一面脫了靴子,踩上那草蓆朝著床邊尋軟鞋。
早有小丫頭捧了家常便衣進來,季清菱順手接過,趿上鞋子跟著一併往裡間去了。
這一廂季清菱才把衣裳搭在架子上,正要轉身往外頭,忽然腰間一緊——卻是顧延章自身後將她抱住,矮下身子,把頭埋在她的頸間。
季清菱先還笑著要躲,才轉過頭,卻是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輕聲問道:“五哥,你怎的了?”
後頭半晌沒有聲音。
片刻之後,顧延章才道:“無事,叫我抱一抱。”
季清菱果然沒有多問,回過身,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雙手自後頭扶著他的肩,同他站著靠了一會。
兩人站了有一會,才聽得顧延章長長吁出一口氣,復又站直了腰。季清菱也不多話,兩人牽著手出了外間,就在外廂房坐下來簡單吃了一回飯。
一時飯畢,等到碗碟撤下,顧延章才將手中飲子放下,一抬起頭,卻見季清菱正看著自己,面上欲言又止,其中七分關切,另有三分卻是猶豫。
他不由得笑道:“怎的了,這樣看著我,小心翼翼的,怕我吃了你不成?”
季清菱被他逗得笑了笑,過了一息,復又收斂了笑容,抿唇小聲道:“我見五哥心中有事,又想問,又怕問了你更心煩。”
顧延章微微一笑,將椅子稍稍挪近了些,把手拉著季清菱的手,輕聲道:“本來有些鬱躁,同你坐一坐就好。”
“提刑司中有什麼麻煩嗎?”季清菱問道,“聖人幾乎日日都要宣見你一回,眼下朝中亂得緊,五哥不過是一個提刑副使,這般時時進出禁宮,叫旁人看了,免不了要多想。”
顧延章道:“倒不是,只要做事,總歸是要有麻煩的,也不差提刑司這一點。”
季清菱見他這樣,不知為何,心中頗有些難過,輕聲道:“京城裡的溝渠還沒工夫去修,其餘要案也沒能去查,上回去查了府庫,才通報了,還沒來得及複查罷?老要費力氣弄鬆巍子同李程韋的破事,好沒意思。”
雖然不曾有機會入仕,有時候,季清菱卻覺得自己好似能同對方感同身受一樣。
從前無論是在贛州也好,邕州也罷,哪怕是在延州,其時顧延章不過是一個役夫,他也一般是在做實事,所行之事看得見,摸得著,快則數日,慢則一二年,全有用途。
此時進了京,又是提刑司,說出去人人要讚一句“好去處”,實際上除卻剛開始那兩個月,後頭所有精力全被陳篤才、李程韋並松巍子這幾檔子事情牽制,兜兜轉轉,繞來繞去,費時費力不說,還叫人煩躁得很,做不得半點作用。
然則這樣的事情,推也不能推,讓更是不能讓。
聽得季清菱抱怨,顧延章便握著她的手笑道:“想要做事,哪有那樣簡單,在提刑司中雖然比不得外任親民官,不能時時見到治下情況,可一般也自有作用,況且我根基不穩,資歷也尚淺,少不得有些麻煩——不過事情從無從頭到尾一帆風順的,左右都是做事,過了這幾年,便也好了,就是黃相公,從前還被聖人逼著先皇將他打發到泉州許多年,熬了這樣久,復才回了京,坐到如今的位子上。”
又跟著嘆道:“這都是其次,不過本分而已,無論喜不喜歡,依著本心做好便是,只是陛下大行,朝中而今正論新皇,按著眼下形勢,怕是濟王要承大統,若是當真如此,想來我要外放……雖暫時不知是什麼去處,當也不是什麼好地界……”
季清菱聽他口氣,又暗忖他話中之意,聽得前頭一段,只把心放下了三分,然則聽得後頭一段,卻是整顆心都放了下來,連臉上的笑都多了幾分歡喜,道:“外放不好嗎?依五哥之能,不管去得哪裡,必當能造福一方!”
顧延章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