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佑低頭不語。
縱然已經成為一國儲君,可面對天子,他依舊不過是個臣下而已,眼下被其斥責,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周弘殷看著兒子如此行狀,越發不滿,忍不住又斥道:“給你管個小事,也如此束手束腳,將來再有其餘大事,又待如何!”
他罵到此處,心臟咚咚大跳,只覺得心血上湧,竟是有點頭暈目眩起來。
自從吃了星雲大和尚的藥,周弘殷的身體就一日好過一日,月前開始,更是已經可以接連數日夜御宮女而不力竭。
周弘殷性情多疑,本非盲從之輩,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可能是被餵了虎狼之藥,然則見得試藥的小太監同雞犬盡皆無事,自己又確確實實感覺身體與精神兩者同天地交融為一體的感覺,彷彿呼吸、吐納之間,真真正正成為“天之子”了一般。
加之星雲大和尚從未對外宣稱過能治病,更未自誇過自己的百歲壽元,只一味傳道,把周弘殷做個尋常施主似的,教他如何打坐、參禪,甚至表現得視金銀權勢如糞土。
周弘殷屢次試探性地表示,要給他建新廟,弘大道,卻全被那和尚拒絕了,還要說什麼“佛在心而不在寺”。
星雲大和尚越不傳道,越不自誇,周弘殷就越相信他,日日吃藥、打坐到如今,奇效無比,便由原本的三分信,轉為了六分。
眼下感覺到不對,他扶著邊上的床帳,等那一陣子暈眩過去之後,當先不是宣御醫,腦子裡第一時間浮現出來的,卻是星雲大和尚的名字。
只是兒子正在眼前,年富力強,精力充沛,眼明耳聰,又是個別有心思的,在自己病的這一年當中,也不顧江山社稷,只想著自吹仁孝,名聲已是得了不少。
天家無父子,雖然是親生子,可誰又知道此刻其人是個什麼想法?
周弘殷的皇位是從兄長手中奪過來的,認真論起來,除卻自己,他誰也不信,更何況不過是個兒子?
不過周承佑畢竟是太子,不是尋常臣子,一舉一動關乎社稷,全被人盯著,卻是不能隨意處置。
咬牙忍過去這一波暈眩,好容易緩和了,周弘殷復才對著兒子驅攆道:“回你那宮中去,面壁思過,將此事想得清楚,寫一份奏事來!”
他語氣嚴厲,當中還停下來喘了兩回,可週承佑頭都不敢抬,縱然心中再多擔憂同懷疑,還是老老實實退了出去。
兒子一走,周弘殷一下子就癱趴在了床上,親自將帳幔放了下來,一打鈴,隔著帳子對進殿的小黃門吩咐道:“去把星雲大和尚召來!”
***
不過隔了一夜而已,次日一早,好幾天沒有露面的天子就重新站回了文德殿上。
周弘殷舊病復發的訊息,前兩日就已經在朝中私下傳開,眼下見得這一位並無半點病體沉痾的樣子,立在下頭的臣子人人都心中驚疑不定,卻是一個都沒有表現出來。
大朝會畢,眾人各自散去,兩府重臣彙集於垂拱殿內,此時同平章事石啟賢才出列把前兩日宣州的事情說了,又道:“殿下囑咐我等擇日再議,只是那郭保吉接連往中書遞摺子,卻不好全然置之不理……”
周弘殷不同於兒子周承佑,他政事純熟得很,對於江南西路圩田自然心中有數,一聽得石啟賢如是說,半點都不猶豫,開口道:“都水監同工部都是什麼看法?三司怎麼說?”
都水監丞官品不夠,並無機會留下來同兩府議事,便由工部尚書上前幫著回稟道:“宣州古時便有圩田,只是那圩田數立數廢,回回重建,不但勞民傷財,最後還要使得沿岸百姓人財兩空,民間有言,‘圩水之所赴,皆有蛟龍伏其下,而岸善奔’,此言並非無稽之談,蛟龍未必真有,可一旦新建一州圩田,難免會同從前一般引發洪澇,不但田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