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禾輕輕拉著韁繩,把馬放得慢了,想到郭安南、郭向北二人行事同能力,卻也能多出幾分感同身受來,只實在尋不出什麼良法,只好安慰道:“‘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遂有國語’,未必今次郭家兄長遇得難事,反倒激發他奮進之心——畢竟從前太順,倒不一定是好事。”
郭東娘長長舒了口氣,道:“但願如此罷。”
又自嘲地笑了笑,道:“不瞞你說,我有一陣子還想過同爹爹提議,要不我留在家中招婿算了,只是而今哪有什麼好人會去做上門女婿?況且縱使當真有,外頭人看了少不得指指點點,我爹又是朝廷命官,大把人盯著,做錯一點事都要小心被人拿來說事……”
“這一二年間,還見過十分欣賞的好人,可一想到自己家事,又想到兩邊懸殊,只把那念頭斬斷了事。”她轉而笑道,“我也不曉得為什麼,看到你就覺得親近得很,什麼都想同你說,原本也想與你好好做個手帕交……只我家那兄長……”說完這話,見得後頭馬車慢慢駛得近了,卻是忽然頓了頓,再不言語。
兩人相對無言,一路慢慢騎回小公廳,到得地方,各自分別,臨別前卻是相視一笑,同時道。
“得空叫我一齊跑馬……”沈念禾道。
“等我尋個莊子避暑,喊你一同來住。”郭東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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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甫一分開,沈念禾站在原地,看著郭東娘走遠,心中有些酸楚,又有些說不上的難受。
她緩了兩口氣,才把同行而去的一個巡鋪叫了過來,問道:“都帶齊了嗎?”
那巡鋪將隨身揹著的一個包袱卸下,提在手上,道:“都在此處了。”
兩人一前一後回得沈念禾的公廳,將裡頭文書一一取了出來,卻是自建平縣衙裡頭托熟人找的下頭相關宗卷並文書,此時拿來匯總檢視。
此時天色已晚,小公廳並不剩得幾人,然則她才坐下來,還未來得及多翻幾頁,就聽得對面幾聲動靜,抬頭一看,乃是裴繼安站在門口處,扶門看著她,一雙眼睛看得十分仔細的樣子。
沈念禾本來心中裝的全是數字,才把鄭氏白日間說的話壓下去,此時見了裴繼安,那話一下子又浮了出來。
“念禾喜歡什麼樣的?”
莫說嬸孃不知道,就是來問她自己,她都不敢說全然知道喜歡什麼樣的。
可此時見得這裴三哥站在門口,再看到他的臉,沈念禾忍不住就高興起來,脫口叫了一聲“三哥”。
裴繼安這才走進門,認認真真又看了她一回,好似在確定這一個當真是全須全尾回來了,才道:“怎麼去了這樣久?”
又道:“我就在對面坐著,你回來這許久,嬸孃都曉得叫人來說一聲,你卻半點聲響也無。”
沈念禾跑了一日,見得建平縣衙外錢家村事,又著人打聽了一番,回來時還與郭東娘有過一番交心,本是有些難受,眼下見得裴繼安,心裡卻是一下子就安定下來。
她把手中的宗卷翻開,道:“我想著把數先算得出來,再去同三哥說得清楚,也不用過夜,趁著今晚就同郭監司說一聲。”說著,又指了指其中的幾處地方,“按著這建平縣衙自家的數,他們真正的進度,怕是比報上來的還要慢……”
又把錢家村事並郭安南事一一說了。
裴繼安早已料到,半點不覺得意外,只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郭家人惹出來的事,叫他們郭家人自己解決——讓郭東娘同郭監司說去便是。”
沈念禾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鄭重道:“三哥管小公廳事,便是要給他們一家面子,也得同郭監司提前知會一聲,否則給郭東娘先行說了,豈不是看著倒像是自己不管事了?”
裴繼安並不在意,只搖了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