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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ldo;萍姐。&rdo;李愛傑說,&ldo;我女兒也叫萍,是粉萍。&rdo;

兩個女人出了茶爐房,透過一段煤渣遍地的市道回到住院處的走廊。她們一前一後走著,步履都很沉重。一些病人家屬來來往往地打水和倒剩飯,衛生間的垃圾桶傳出一股刺鼻的餿味兒。

秦山在李愛傑要離開他跟王秋萍去住的時候忽然拉住她的手說:&ldo;愛傑,要是確診是癌,咱可不在這遭這份洋罪,我寧願死在禮鎮咱家的土豆地裡。&rdo;

&ldo;瞎說。&rdo;李愛傑見王秋萍在看他們,連忙抽回手,並且有些臉紅了。

&ldo;你別心疼錢,要吃好住好。&rdo;秦山囑咐道。

&ldo;知道了。&rdo;李愛傑說。

房東見王秋萍又拉來新房客,當然喜不自禁。老太太麻利地燒了壺開水,還洗了兩條嫩黃瓜讓她們當水果吃。那間屋子很矮,兩張床都是由磚和木板搭起來的,兩床中央放著個油漆斑駁的條形矮桌,上面堆著牙具、鏡子、茶杯、手紙等東西。牆壁上掛著幾件舊衣裳,門後的旮旯裡有個木蓋馬桶。這所有的景緻都因為那盞低照度的燈泡而顯得更加灰暗。

王秋萍和李愛傑洗過腳後便拉滅了燈,兩人躺在黑暗中說著話。

&ldo;剛才看你男人拉你手的那股勁,真讓我眼熱。&rdo;王秋萍羨慕地說,&ldo;你們的感情真深哪。&rdo;

&ldo;所以他一病我比自己病還難受。&rdo;李愛傑輕聲說。

&ldo;唉,我男人沒病前我倆就沒那麼好的感情,兩天不吵,三天早早的。他病了我還得盡義務,誰想這人脾氣越來越隨驢了。我伺候了他三個月了,他的病老是反覆,家裡的錢折騰空了,借了一屁股的債,愁得我都不想活了。兩個孩子又都不立事,婆婆還好吃懶做,常對我指桑罵槐的。&rdo;

&ldo;你家也靠種地過日子?&rdo;李愛傑問。

&ldo;可不,咱也是農民嘛。前年他沒病時跟人合開了一個榨油坊,掙了幾千塊錢,全給賭了。&rdo;

&ldo;那你的錢怎麼還呢?&rdo;

&ldo;我現在就開始幹兩份活了。&rdo;王秋萍說,&ldo;每天早晨三點多鐘我就到火車站的票房子排隊買臥鋪票,然後票販子給我十五塊錢。中午我給一家養豬廠到幾家飯店去收剩飯剩菜,也能收入個十塊八塊的。一天下來,能有二十幾塊吧。&rdo;

&ldo;你男人知道你這麼辛苦嗎?&rdo;

&ldo;他不罵我就燒高香了,哪還敢指望他疼我。&rdo;王秋萍長長嘆口氣,&ldo;他將來恢復不好,真是偏癱了,我後半輩子就全完了。有時候真巴不得他‐‐&rdo;

李愛傑知道她想說什麼,她在黑暗中吃驚地&ldo;啊&rdo;了一聲。

&ldo;你要是攤上了就知道了。&rdo;王秋萍乏力地說,&ldo;要是你男人真得了癌,得需要一大筆錢,還治不出個好來。到時我幫你聯絡點活幹,賣盒飯、給人看孩子、送牛奶……&rdo;

王秋萍的聲音越來越細,沉重的疲憊終於遏止了她的聲音,將她推入夢鄉。李愛傑輾轉反側,一會兒想秦山在醫院裡能否休息好、夜裡是否咳嗽,一會兒又想粉萍在鄰居家住得習慣嗎,一會兒又想禮鎮南坡她家那片土豆地,想得又乏又累才昏昏沉沉睡去。等到醒來後天已經大亮了,房東正在掃地,有幾隻灰鴿子在窗臺前咕咕叫,王秋萍的鋪已經空了。

&ldo;夜裡睡得踏實嗎?&rdo;房東熱情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