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給道門出的題目,看似是兩難,逼著道門只能鎮之以靜,根本無解,但其實對於觀主來說,這道題很簡單。
葉蘇的生死,葉紅魚的去留,對觀主來說都不是問題。
觀主以為,把這兩兄妹一起殺了便是。
他不在意葉蘇可能成聖,新教會傳播多遠,他不在意葉紅魚或死或叛,裁決神殿都會大亂,道門會變得混亂不堪。
不在意,因為一切都是天註定——道門是昊天道門,是昊天的道門,昊天自己都認輸了,她的道門又如何能夠勝利?
崖外的世界是人間,放眼過去都是雪,莽莽滄滄一片,根本分不清天空與地面,彷彿都已經連在了一起。
「那又如何呢?終究是人類自己的事情,昊天死了,那便再尋個新的昊天,道門滅了,那便再創個新的道門,如此而已。」
觀主如是說。
第四十五章 風在吹
中年道人臉色有些蒼白,無論春雨秋風都無法拂動潤濕的寧靜道心,忽然難以抑止地顫抖起來,甚至有了崩潰的跡象。
他聽到的這些話,話後面隱藏的意思,觀主的所思所想,對於道門信徒們來說,是太過冷酷恐怖的事情。
都說光明大神官是最接近昊天的人,但他知道,從千年之前開始,人間最接近昊天的人便是觀主,一直都是觀主。
而前些年昊天來到人間,觀主與她相遇,那種接近便從神學意義上落到了實處,不是看見而是相見,便自然沒了距離。
因為看見,所以畏懼?不,看見後便不再畏懼,便敢思之想之殺之滅之奪之,與之相比,無論是蓮生的野望還是書院的理想,以至昊天本身的想法,都會有些等而下,寧缺的問題更是顯得有些可笑。
中年道人不會質疑他的判斷,看著崖間殘雪,感受著撲面來的寒風,忽然覺得有些感傷,因為他將看到一個完整的舊世界的毀滅,而那個舊世界是他曾經全心全意供奉守護的,他所在意的。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新教的火焰焚燒整個人間,舊日的道門還有陳舊的神殿,都將在這把火裡變成新生者的祭品,哪怕夫子輸了,書院和唐國被滅,道門也無法改變這個結局,但何必感傷痛苦?不過是場涅盤,應該欣喜慶賀。」
「佛祖說的涅盤難道便要落在今年冬天?」
「那僧人看顧的是自己,哪裡會在意整個人間?」
「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決定人間命運的,以前在天上……」
觀主的目光從夜穹轉向山下的風雪世界,看了會兒悠悠繼續說道:「現在卻在人間,那麼我們當然要先找到她。」
寧缺讓他多在意些人間的事情,其實他一直在意,比誰都在意——本應在天上,現在在人間,怎能不在意?
說完這句話後,觀主不再多言,望向崖外的風雪,看著風雪那頭的村莊田野,看著風雪也無法止住的月光,微笑不語。
夜的幕布上,雲層倏乎在東,有時在西,雖然不停播灑著雪花,卻沒能遮住所有,月光籠罩著整個人間。
崖上的風捲起雪花與月光一道起舞,隨著夜色漸深,變得越發寒冷,觀主坐在椅中很長時間,精神卻依然極好。
數年前長安一戰,他被書院諸子藉助驚神陣重傷,後又路遇桑桑,得到了昊天的懲罰,就此成為一個雪山氣海被廢的殘障老者。按道理來說,如此嚴寒的夜,他極難忍耐,可是他就那樣靜靜坐著,沒有咳嗽,臉色並不蒼白,甚至有兩團紅暈,神情始終是那樣的平靜。
他的眼裡充滿了對人間美麗風景的嚮往,對月光和雪花以及播灑月光和雪花的天空的好奇,純真的就像個孩子。
橫木和阿打這些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