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群情譁然,卻沒有喧譁的聲音,明明萬眾矚目,她卻彷彿感受不到那些目光,依然靜靜站在原地。
葉紅魚此時在想什麼?
青春作伴好還鄉?她想起很多年前,在荒原深處的魔宗山門外,想著那道穿過雲霧,把死地和現實聯絡在一起的鐵索,想起鐵索下的那個吊籃,想起當時籃內籃外的那幾個年輕人。
她微微眯眼,望向殿外遠處的天空。
那片天空下是宋國,唐小棠這時候應該就在那裡,就在兄長的身旁,隆慶消失了這麼多天,應該也已經到了那裡。
她執掌裁決神殿,雖然沒有辦法控制隆慶、橫木等人,卻能查到對方的行蹤,只是兩地相隔太遠,若要救援,怕是來不及了。
當年鐵索下的吊籃裡,穿過雲霧的時候還有誰?除了寧缺還有莫山山,曾經的書痴,現在的大河國女王,這時候又在哪裡呢?
葉紅魚微微一笑,不知想到了什麼,有些深意。
當年的青年男女們,現在都已經變成了很了不起的人,她是西陵神殿歷史上最年輕的裁決大神官,寧缺更是成為了書院和唐國的代言人,而他現在正在強勢地攻擊自己。
是的,她很清楚,此時彷彿還在殿內飄拂著的那六句話,就是寧缺手中黝黑的鐵刀,前三道後三道,道道驚心動魄。
「我一直以為,寧缺那個傢伙是書院的恥辱。」
葉紅魚終於開口,打破了令整座神殿都感到壓抑痛苦的安靜,而她說的內容,很明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因為他的格局太小,他總喜歡針對每個具體的人和具體的事下手段,當然他的手段確實不錯,如果換成別的人,被他推到這個位置,大概也只能順水推舟地叛了。」
殿內安靜無比。
她笑意漸斂,面帶寒霜說道:「但我不是別的人,我是葉紅魚。」
「他指望用這幾句話便能破我心防?我平生最憎厭那些痴呆文婦,聽著這幾句話便覺得噁心,又如何聽得進去?」
「青山不來就我,我就青山?不,我從來不是這樣的人,他不來就我,我為何要去就他?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她看著陳七面無表情說道。
是就,還是救?
陳七不明白,他更不明白為什麼會失敗。
葉紅魚的容顏是那樣的美麗,神情是那樣的平靜,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寧缺的話,似根本不在意宋國那處葉蘇的生死。
為什麼?
陳七盯著她完美的臉龐,看的非常認真,他自己的臉色逐漸蒼白,眼眸裡彷彿有野火在燃燒,把靈魂盡數化作勇氣。
他還沒有認輸,因為寧缺還有一句話。
在離開長安城的時候,寧缺非常嚴肅地囑咐過,不到絕望的時刻,不到最後的關頭,絕對不要把那句話告訴對方。
陳七不知道那句話的意思,但從寧缺的態度中,他知道那句話必然是勝負手,一定有用,那麼他憑什麼不用?
「寧缺最後還說了一句話。」
陳七盯著葉紅魚的眼睛說道。
葉紅魚神情漠然。
「那個人……是熊初墨。」
陳七的聲音有些嘶啞,不是因為缺水的緣故,而是因為緊張,因為用力過猛,因為他的咽喉裡開始滲血。
這句話無頭無尾,殿內數千名神官執事,沒有人能聽明白是什麼意思,那個人是熊初墨?什麼人?熊初墨是誰?
陳七自己都不明白,那些外人自然也不明白。
神殿裡,人海中,只有兩個人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那兩個人是當年的當事人。
萬丈光幕不再搖晃,掌教的身影漸漸變得深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