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皇子的身體微微一僵。
陸晨迦臉色蒼白,卻倔強地不肯哭出來,喊道:「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你卻始終不肯讓我看清楚你,那麼就連死也不肯給我看嗎?可是我真的很想看啊,所以如果你想死,那就死在我面前吧,我給你收屍,然後回中原改嫁。」
隆慶沉默片刻,瘋癲般笑了起來:「真是個瘋婆子,就算改嫁也沒人敢娶你。」
陸晨迦喊道:「改嫁是嫁別人,你那時候已經死了,用不著你操心。」
隆慶沉默,然後繼續向北。
陸晨迦也不再說話,沉默地跟著他繼續向北。
大雪馬疲憊地跟在最後方。
從清晨到日暮,荒原之上風雪再起。
寒風刺骨。
片雪壓身。
依然同行。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子與乞丐
一路向北,繼續向北。
隆慶皇子在風雪中獨行,花痴陸晨迦在不遠處默默跟隨,雪馬無聲踢著馬蹄緩緩消除著疲憊,從晨走到暮,再從暮走到晨,不知走了多少天,走了多遠距離,荒原北方那片黑沉的夜色還是那般遙遠,沒有拉近一絲距離。
途中隆慶皇子渴時捧一把雪嚼,飢餓時咽幾口口水,越走越虛弱,似乎隨時可能倒下再不會起來,陸晨迦也一直默默等待著那刻的到來,然而他雖然摔倒了很多次,但每次都艱難地爬起來,也不知道那瘦弱的身軀裡怎麼有如此多的生命力。
陸晨迦沉默看著數十丈外的身影,只是保持著距離,沒有上前的意思,因為她知道他不喜歡,她渴時也捧一把雪來嚼,飢餓時從馬背上取出乾糧進食,看著那個因為飢餓而虛弱的身影,花了很大力氣才壓抑住去送食物的衝動。
從雪起走到雪停,從風起走到風停,二人一馬卻還是在黑白二色的寒冷荒原之上,後方遠處隱隱還可以看到天棄山脈的雄姿,似乎怎麼也走不出這個絕望的世界。
某一日,隆慶皇子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北方遙不可及的那抹夜色,瘦若枯樹的手指微微顫抖,然後鬆開,前些天重新拾的一根樹枝從掌心落下,啪的一聲打在他的腳上,他低頭看一眼樹枝打跌的灰白色的腳指甲,發現沒有流血。
他抬起頭來繼續眯著眼睛看向北方的黑夜,然後緩慢地轉過身,看著數十丈外的陸晨迦,聲音沙啞說道:「我餓了。」
陸晨迦眼眶一濕,險些哭出來,強行平靜心思,用顫抖的手取出乾糧,用每天都暗中備好的溫水化軟,然後捧到他的面前。
隆慶沒有再說什麼話,就著她不再嬌嫩有些粗礪的掌心,慌亂吞嚥乾淨食物,然後滿意地揉了揉咽喉,重新上路。
只不過這一次他不再向北,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言語,自認被昊天拋棄的他,不再試圖投奔黑夜的懷抱,而是落寞轉身,向南方中原而去。
陸晨迦怔怔看著他的背影,本來剛剛生出喜悅的心情,漸漸變得寒冷起來,因為她確認這並不是隆慶決定重新拾回生機,而是他真的絕望了,包括對黑夜都絕望了,是的他還活著,然而這種活著的人是隆慶嗎?
她牽著雪馬跟在隆慶的身後,偷偷看著他的臉色,低頭輕聲說道:「其實回成京也很好,在桃山時你經常說很想念皇宮的花園,我陪你去?」
隆慶皇子冷漠看了她一眼,不再是那種居高臨下、發自骨髓裡的驕傲的冷漠,而是那種自暴自棄的路人的冷漠,嘲笑說道:「你怎麼會這麼蠢?回成京做什麼?被忠於崇明的那些大臣派人暗殺?還是被父皇為了大局賜死?」
陸晨迦怔住了,馬上清醒過來,明白隆慶如果回到燕國都城成京,或許根本無法看到第二日的清晨,因為現在的他不是有神殿支援的西陵神子,而只是一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