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靳岄沉吟道,「太子病逝後,朝中能競爭這一位置的僅有三皇子岑融。他年紀恰好,在北軍裡當過將領,懂得邊境之事,母親惠妃是官家寵愛的妃子,舅舅又是朝中重臣,支援他的人很多。他本人也十分機靈聰穎,做事妥妥噹噹,極為圓滑。」
賀蘭碸只揪著自己感興趣的問題:「你為何討厭他?」
靳岄臉色一沉,那張原本凝重的面龐上透出幾分咬牙切齒的幼稚:「岑融此人相當不要臉。若他這輩子闖過一百次禍,我至少也給他背了九十九次鍋!」
身為靳明照兒子,靳岄五六歲時返回梁京後,結識宮中的皇子帝姬,勉勉強強算是朋友。太子是仁正帝長子,年紀比其他孩子都大,平時不大與他們玩在一塊兒,岑融的大姐又已經出嫁,一幫孩子中,只有岑融最為年長,十一二歲年紀,初見靳岄便十分喜歡似的,攛掇靳岄喊他「哥哥」。
靳岄不明就裡,懵懵地喊過幾次,宮人聽到了紛紛色變,流著冷汗勸他切勿僭越。靳岄後來才懂,岑融是故意設套讓自己犯錯。
他喜歡欺負靳岄,旁人看來不過是孩子間打鬧的玩笑,但靳岄結結實實地哭過:宮裡有一株漂亮的茶花,下雪時盛開,鮮紅花盞承託銀白雪沫,靳岄每次進宮都惦記著那花兒,下著雪也要站在花樹前呆看許久。聖人見到了,笑嘻嘻揉他臉龐,說他是個沒心眼的呆孩子。
岑融讓他陪自己玩兒,靳岄不幹。幾日後再去,那茶花竟然不見了。原來是三皇子調皮,打翻宮燈把樹給燒沒了。靳岄眼裡立刻落下淚來,一路哭著出宮回家。
他之後再不肯進宮,靳明照和岑靜書便請來了西席先生,在家中設塾教他功課。不料因西席先生名氣太大,漸漸的,朝中臣子將軍們也把孩子送了過來,最終連皇子帝姬也紛紛過來湊熱鬧。靳岄不得不再次與岑融相處一室。
岑融知道自己惹了這粉雕玉琢的小孩生氣,每天來都帶一盆茶花,今日是琉璃盞,明天是鳳吟森,一株株開得茂盛,喜氣洋洋。靳岄彆扭,稱自己不再喜歡茶花,岑融一拍腦袋,開始給他送金獅子銀貔貅。
岑靜書勸靳岄算了,宮裡成日金銀珠寶地往靳家送,靳家哪怕不收,別人看著也不對勁。靳岄只好算了,兩人繼續和和氣氣相處。但岑融一出宮就坐不住,沒幾天便挖鬆了靳家後院的狗洞,帶著一幫小孩溜到街上攆貓追狗,吃吃喝喝。
被責罰了,他便指著靳岄:是靳岄告訴我,那裡有狗洞;是靳岄騙我,說買東西不需要給銀兩,掌櫃認識他,他有面子;是靳岄教我,潘樓唱曲兒好聽,雞兒巷姑娘漂亮……等等等等。
靳岄口訥,往往等岑融把所有鍋扣到自己身上,才結結巴巴說一句:我沒有。
說得也小聲,除了岑融沒人聽到。岑融回頭看他,那張臉是委屈憤怒的,上挑的狐狸眼裡卻藏著狡黠的壞笑。
再長大一點,這些小把戲沒用處了,岑融開始天天帶靳岄上潘樓吃酒聽曲。靳岄不喜歡酒,岑融總灌他喝一杯,等靳岄迷糊了,紅著張臉呆坐一旁,他便捏靳岄的耳朵和臉:喜歡哪個姑娘,哥哥幫你把他叫過來。你睡過姑娘麼?親過麼?摸過麼?都沒有?你這呆孩子,哥哥今兒就教教你。
靳岄學精了,岑融一拿這些葷素不忌的話逗他,他就往別人那邊滾。岑融出門不總是自己一人,他會帶著宮人、侍從,也常常帶上其他皇子帝姬。靳岄扎到別的人堆裡,岑融就不好意思再胡鬧,抓著酒杯嘿嘿地沖他笑。
靳岄記得,在岑融鮮少流露的真實時刻裡,他曾有一次握著火把,看著火光裡的靳岄說,你若不是靳將軍的孩子就好了。
靳岄笑答:我若不是他的兒子,早被你禍害死了。
岑融大笑:「不至於!」
「人臣之子,與註定要坐上天子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