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鐵板也沒有打成,教他這本事的高辛人勉強壓抑著自己的怒氣,不敢跟高辛王說太過無禮的話語,客客氣氣請求他:去歇一歇吧……也不是所有高辛人都懂打鐵,就像並非所有高辛人都能拉開擒月弓、點燃鹿火……再歇歇吧,歇歇,放過這塊鐵。
賀蘭碸進行漫長而無用的打鐵勞作時,靳岄就在鍛鐵的地方等他。年邁的怒山部落罪奴連鍛錘也舉不起來,他們坐在溫暖的角落裝填火藥,渾濁眼珠子在皺巴巴的眼眶裡打轉,面目慈祥得很模糊。
他們告訴靳岄,冬天的時候常有鳥兒在血狼山過冬,都是來不及往南方遷移的孤鳥。有時候冷得突然,他們在路上偶爾會撿到一兩隻凍僵的小雀。人們把小雀藏在懷裡或者腋下,等慢吞吞走回血狼山市鎮,小雀便能活過來,他們開啟衣袍,張開手臂,生了翅膀的小東西就撲稜稜地飛上了天。
「跟這雀兒一樣,怒山人殺不死哩!」老人七嘴八舌,「高辛人也一樣殺不死。」
怒山罪奴口音濃烈,靳岄只聽懂一點兒,稀里糊塗地隨著他們一起點頭。
到了夜裡,酒少了,人們倦意濃烈。偶爾賀蘭碸和靳岄會在山坳裡碰到一兩個怒山罪奴,他們壓低聲音,生怕被什麼人聽到似的,用幾乎聽不清楚的語氣飛快地詢問賀蘭碸:哲翁還在嗎?哲翁死了嗎?他什麼時候能死啊?他殺了怒山部落這麼多人,屍山血海,你是高辛王,你好歹也是個王,你怎麼不去了結他?
賀蘭碸總不知如何回答,時而茫然,時而沉默。
離開那一日,市鎮上的人紛紛來送別。朱夜選擇留在血狼山,駐守計程車兵非常歡迎:有高辛神女在,高辛人好管得多。
賀蘭碸從暗室裡拿了一大把高辛箭,用油氈布裹嚴實了,緊緊系在馬上。臨行之前,朱夜把擒月交給了他。
「擒月弓是該交給高辛王的。」朱夜說,「不管你願不願意當高辛王,都拿著吧。你流著高辛王的血,這就是你的弓。」
高辛人看他,怒山部落的人也看他。他接下這把弓,似乎就接下了所有人的期待:去殺了哲翁,去顛覆北都。賀蘭碸不能不接,擒月被日光照得發燙,他低頭向朱夜道謝,腦袋一直沒抬起來。
因朱夜不隨行,三人不識路,無法再抄捷徑,便規規矩矩地走大道。緊走慢走了半個月,總算穿過怒山部落,進入青鹿部落的第一處驛站。
驛站寬敞溫暖,春天已經降臨馳望原的所有角落,他們在驛站裡歇了一晚上,嶽蓮樓吃飽喝足後有了精力,對驛站裡一對容貌漂亮的兄妹頻頻送去親熱笑容,無奈那兩人理都不理。
睡前靳岄和賀蘭碸去馬廄照看馬兒,兩人正說悄悄話時,路上忽然遠遠傳來了駝鈴。
許久沒聽過駝鈴的賀蘭碸一怔,忙拉著靳岄爬上了驛站頂層。驛站裡的人三三兩兩都醒了,駝鈴聲越來越近,路上緩慢行來一支隊伍,看那路徑,也是穿過怒山部落來到青鹿部落,準備往北都去的。
靳岄從沒見過這麼多高大的風駝,它們比燁臺裡的駱駝更壯實雄渾,駝身披掛彩色氈毯,長脖子上垂著各色鈴鐺,嗡嗡泠泠的鈴聲悠長得像一首模糊的曲子。
駝隊後便是馬隊,馬隊之後還有七八輛廂型馬車和許多隨從。越是靠近驛站,那當先挑著的一面旗幟便越發清晰。
靳岄暗暗吃了一驚:旗幟上是一個碩大的繡金大字——羌。
作者有話要說:
另外有個問題,常在評論區裡看到大家討論:賀蘭碸和靳岄立場不同,以後怎麼辦呀。
注意哇,賀蘭碸是高辛人不是北戎人,他跟北戎有滅族之仇,跟靳岄可啥都沒有哇。
所以倆人之後的分離和彼此的國家立場是沒有關係的。
第45章 歸程
車隊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