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終於睜開眼,目光涼涼掃過來。
雷師之很滿意她的驚詫,又笑道:「你是靳明照帶出來的人,你覺得靳明照此人如何?」
「光明磊落,鐵骨錚錚。」白霓冷冷回答。
雷師之放下酒杯,敲了敲臉上的金面具:「光明磊落?鐵骨錚錚?那你可知道,若不是因為他,我不至於去當金羌的將軍?」
白霓完全不信:「騙我又有何用?」
雷師之繼續道:「元康十三年,金羌犯白雀關,列兵八千,破境直入大瑀,奔襲封狐城。西北軍統領方英鏡率部死守,與金羌軍隊堅持三月,逼得金羌軍糧斷絕,眼看就要撤兵。恰在此時,金羌軍糧又補充了過來。只要金羌軍隊補夠軍糧,便又有力氣攻襲封狐城。封狐城當時已然撐不住,最直接的辦法,是斷了金羌軍糧,一把火燒了那軍糧大倉。」
他頓了頓,問:「這件事你知道麼?」
「我知道。」白霓注視他金面具之下的雙眼,「方英鏡將軍在軍中選身手靈活之人為前鋒斥候,潛入金羌境內,繞到金羌軍隊背後燒糧。包括你在內,那支斥候隊共五人。」
雷師之不禁愣住:「你怎麼知道?」
「靳將軍接管西北軍軍部之後,命我們熟讀西北軍歷史。」
雷師之點點頭:「表面功夫倒是很會做。」
白霓忽然一拍榻上矮桌,憤然站起,聲如金石般鏗鏘有力:「雷師之!靳將軍去過金羌找你,他試圖去救過你!」
與她的激憤相比,雷師之太過平靜。他點頭,承認了白霓所說的事實:「對,他去找過我。」
二十年前,雷師之與其餘四人啟程前往金羌燒糧,每一人都是主動請纓出戰。雷師之是斥候隊隊長,方英鏡將軍親口承諾,待他事成歸來,便向朝廷寫請功折,擢升雷師之為西北軍副統領。
這是雷師之期待已久的功勳,他萬分感激,向方英鏡磕了好幾個頭才離開。
一路晝夜疾行,數日後五人抵達金羌軍營。軍營戒備森嚴,數人輾轉盤桓,始終不得門而入。眼看大軍蠢蠢欲動,雷師之立功心切,決定強行突入。他命兩人在東西兩側點小火吸引羌軍注意力,又命兩人假意去刺殺羌軍首領,引發騷動,自己則獨自潛入糧倉放火。
火燒了一半,他便被趕來的羌軍擒獲。
羌軍告訴他,其餘四人被擒時已經紛紛自裁,只剩他一個。雷師之不可能選擇自裁,臨行前方英鏡允諾過,他若是被抓了,方英鏡會用營內其他被俘的金羌將士換他一命。為何要換?「你是難得人才,豁出去百位千位尋常士兵,也要保你一命。」
雷師之自然是信的,他下半輩子的富貴榮華全都繫於方英鏡身上,他必須相信。
如此一等便是半年。金羌士兵以凌辱他為樂,他身上縱橫交錯,儘是累累傷痕,有人見他模樣英氣,便要劃破他鼻樑臉龐,鮮血淋漓地把他拎出去,讓營中軍妓們觀看。又讓他學金羌話,自認是大瑀的狗,伏在地上吃一些形狀模糊氣味噁心的食物。
雷師之咬牙忍下來了,他等著方英鏡來救援自己,只要他回去了,便能當上西北軍副統領。
不斷有人告訴他,方英鏡又戰敗了,方英鏡棄城逃跑了,方英鏡在逃跑路上被江湖客誅殺了,云云。不久後金羌軍攻入封狐城,遇西北軍頑抗不得不撤退,放火燒崩了半片城牆;不久後再次攻入,卻又被迫撤退……如此反覆半年,終於傳來新訊息:梁京從北軍調來了一位與雷師之年齡相仿的年輕將領,雷厲風行,一來便整頓西北軍軍紀,接連三場大捷,把金羌軍逼得連連倒退。
金羌軍不知這天降神將何許人也,只曉得西北軍和封狐百姓喊他「靳將軍」。
雷師之乍聽便立刻明白:北軍中靳姓的年輕將領只有靳明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