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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件極為簡單:凡在戰中逃離戰場的西北軍士兵,無論緣由,只要跨出封狐城門,殺無赦。

他說完便繼續騎馬往西北軍軍部去了。身後一長溜戎甲士兵,人人整裝,行路利落迅速,嚴明肅殺。

之後仍有一些不信他的人逃了,逃了之後就沒再回來。西北軍士兵回到了軍部,白霓父母也帶著她回了家。百姓們當時仍未相信靳明照,只是怕他,怕他手裡的刀。

誰料接下來便是一場接一場的大捷,兩個月後,金羌軍隊便被逼退到白雀關之外。封狐城百姓歡呼雀躍,城裡人人都曉得北軍來了個靳明照靳將軍,他以後就是西北軍的統領,不會再走了。

白霓家是賣面的,支著一個小棚子沿街售賣。因攤子就在軍部不遠處,靳明照常常到她家吃羊肉麵。就連白霓也是他生拉硬拽拖到莽雲騎隊伍裡去的:你家女娃娃身手不錯,膽子又大,以後會成女中豪傑。

念及往事,白霓心頭又痛又悲。靳明照逼退金羌軍之後,一方面籌備莽雲騎,一方面開始尋找雷師之,自己昔日的同門師兄弟。

他親自帶著包括白霓在內的一小隊人潛入金羌,緊隨金羌軍隊後撤路線,終於趕上了金羌隊伍。

但他終究沒能救出雷師之。

在牢車裡見到雷師之時,靳明照雙目通紅,鐵爪一般的雙手把那鐵鏈子抓得瑟瑟作聲。雷師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蜷縮在牢車裡,蓋著臭氣衝天的血毯子。師兄弟相見,又是唏噓,又是感慨,雷師之頭一回見靳明照沖自己流淚,他覺得好笑,又有幾分感動:沒想到是你來救我。

「你為何不隨將軍一塊兒走?」白霓不解。

「你不會懂的。明明西北軍副統領一職我唾手可得,可如今卻要仰賴他靳明照施捨!」雷師之嘶啞地笑了,「我被他救回去,我成了什麼?他原本是北軍的人,現在又在西北軍立下這樣大的功勳,我再回去,我又是什麼?!以後人人提起我雷師之,都要添一句:我是他靳明照救下來的人。」

「……那又如何?」白霓緊走幾步,被腳上鎖鏈限制,無法再靠近,她不能理解,「今朝是他救你,明朝戰場上生死難分,你也會救他。你當時裝作虛弱,不肯回來,騙他說自己已是將死之人,不願拖累他。他一路是怎麼回封狐城的你知不知道?他還為你立了衣冠冢,他說你是西北軍的英雄,捨生忘死,潛入敵後。在他知道你當上金羌喜將軍之前,他一直掛念著你!他年年清明都會去那墳上祭拜你!」

雷師之良久又笑了一聲:「是麼?我不知道。」

他擺了擺手,起身離開。室外春風和煦,已經足夠溫暖。宅中高樹林立,綠草繁茂,雷師之忽然想起當日靳明照揹他逃離,他卻掙扎著從他背上跳落。他騙靳明照自己生氣將絕,又見身後金羌人追來,假意催促靳明照離開。

雷師之當然記得,當夜滿天星斗,晴朗無風。靳明照眼中含淚,雙目發紅,帶著幾位身穿夜行服的人跪在他面前連連磕頭,喊他「子業」。

這是建良英將軍給他的字,期待他建立萬世功業,頂天立地。他當時趴在地上,裝作奄奄一息,看著靳明照忍淚離開。之後便再也無人喊過他「子業」了。

世上從此沒了「子業」,多了一位金羌的「喜將軍」。

十分突然,雷師之忽然想起了他離開建良英、前往西北軍任職時,建良英留給他們的最後一道題目:若城池危在旦夕,而你的同伴身陷死局,你如何抉擇?

他記得靳明照不假思索回答:先解城池困局,待城池解圍,立刻援救。建良英又問:若一旦你分身援救,城池便再次陷入重圍呢?靳明照又答:再解,再救。建良英被他氣笑,拍桌低斥:二選一!

靳明照固執地不肯選:沒有二選一,城池要保,同伴也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