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恰逢當年南境夏秋先大旱後大水,百姓流離、農田失收,還有寥寥幾處揭竿之人,給仁正帝平添許多麻煩。
皇后膝下只有兩女,並無子嗣。她著人去算幾位皇子命格,最後發現岑煅貪狼坐命,命有七煞,需龍氣鎮壓,否則禍害無窮。皇后便打算把岑煅要過來自己撫養,吃點兒虧,受點兒苦,為仁正帝和大瑀鎮住這個禍患。
仁正帝動搖過。瑾妃不顧禁令,在太后長盈宮與皇帝寢殿外長跪數日,冒著風雪,以頭搶地,磕得額上鮮血長流,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將岑煅交給皇后。
風波平息之後,仁正帝惱怒瑾妃不識大體、不顧大局,自此冷落了她。她在後宮無法自處,皇后與惠妃更是處處設絆。岑煅在母親身邊長大,漸漸成了個木訥寡言的性子。
「這孩子性格太硬,不討喜,也不懂說好聽的話。」謝元至對岑煅尚有幾分印象,「有那麼些時候,我甚至想到你父親。明照身邊還有幾位朋友,岑煅倒真的是……」
靳岄想了又想,慚愧道:「我對岑煅確實印象淡薄,與他沒有太深交往,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只是一直都知道此人古板,身後又無依傍,成不了氣候。」
謝元至摸摸自己的花白鬍子,思忖片刻後笑道:「你可能不記得了,岑煅救過你。」
靳岄登時睜大眼:「何時?」
「你和順義帝姬從封狐城回梁京長住那一年。」謝元至說。
那年仁正帝以太后思念靳岄和岑靜書為由,將母子二人從封狐城召回梁京。之後不久,靳岄的姐姐也被接回梁京,母子三人困於都城,成了皇帝掣肘靳明照的工具。年僅六歲的靳岄自然不懂這麼多彎彎繞繞,梁京也有許多好玩的地方,他並不覺得無聊。過年時靳明照從西北迴家,一家人團聚,靳岄更不覺得梁京有什麼不好。
那年正月十四,仁正帝在迎鳳池設對御之宴,與群臣同歡。因迎鳳池在宮外,彼時已經離宮的謝元至也受到了邀請。他本著見見昔日學生的心前往赴宴,但仁正帝並未跟他說一句話,倒是靳明照見到他立刻牽著兩個兒女走過來。謝元至一看便知這一張臉曬得發紅的戍邊將軍想讓自己教兩個孩子學問,連連擺手拒絕。
宴席歡暢,謝元至卻覺得無聊無趣。他吃到一半便悄悄離席,也不跟皇帝聖人打招呼,直往側門走。經過迎鳳池邊一條小道,忽然聽見前面傳來呼喝打罵之聲。
宴上伺候傳遞的都是宮中太監宮人,其中不乏年紀稚幼的小太監小宮女。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失手打翻了一盅金銀祥瑞羹,被兩位領事太監用藤條抽得不住哭泣。那太監中有一位十分壯碩,抬腿往小太監屁股踹去一腳,小太監整個人便翻入了水中。那孩子識水,張手要爬上來,不料又被太監踩著頭踢了一腳,登時鼻中流血,栽進水裡半晌沒浮起來。
謝元至大吼一聲「住手」,從彎彎繞繞的廊上疾奔過去。但他不過是個布衣百姓,沒權沒勢,全賴皇帝仁慈才能赴宴,宮中狗仗人勢的太監怎麼會將他放在眼裡。打罵仍在繼續,謝元至還未奔到溪邊,斜刺裡忽然跑過來一個小孩,正是靳岄。
靳岄脫下身上厚重外套往水裡丟,朝那孩子大喊:「抓住!我拖你上來!」
可他比那孩子年幼太多,力氣不夠。水裡的小太監起先抓住了那衣服,見不過是個小孩,又鬆了手,哭道:「楊公公,救我……我知錯了……」
謝元至看得心驚肉跳:那時候天還寒冷,岸邊濕滑,結了一層薄冰。那兩個太監不認識靳岄,只知是個沒見過的小孩,也不搭理,轉身就走。眼看靳岄腳底打滑要栽進水中,謝元至駭得大喊——頭頂廊上忽然一陣響動,有一位少年人從廊頂飛奔而來,落在靳岄身邊一把將搖搖晃晃的他抱起。
那少年動作利落乾脆,抱起小孩後將佩劍伸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