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碸怔了片刻,咧嘴一笑。他笑的時候,那雙綠眼睛裡的寒氣霎時無影無蹤,倒顯得誠懇了。
岑煅覺得此人十分有趣,談天說笑都與自己相合,脾氣也頗為獨特,看起來疏離冷漠,實際卻並不難聊。他把手裡三張文牒看了又看,最終壓在掌下:「我再問一個問題。你們打算過古穆拉塞河入金羌,可是從白雀關去往古穆拉塞河還需要好幾日,路上都是戈壁沙漠,若沒有人帶路,並不好走。莫非你們對白雀關和金羌十分熟悉?」
賀蘭碸揣測岑煅想法,默默不言。
這是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若是說他們熟悉路線,說不定會被懷疑為金羌細作,愈發難以出城。
「若不說明,這文牒我不能簽。」岑煅說。
賀蘭碸三人無功而返,離開城門時,遠桑狠狠給了巴隆格爾一拳。
巴隆格爾懵懂地吃了一拳,摸著腦袋滿頭霧水:「怎麼打我?」
他扭頭看賀蘭碸,又說:「我不是前幾日才講過麼,我熟悉白雀關內外和金羌的路線。當日我隨你大哥在白雀關外活動,看著金羌和西北軍開打,就是靳岄他爹死的那幾場,我當然是熟悉地形路線的。當時你大哥帶著幾個人一直在關外潛伏活動,我是親隨之一。他既然問,你就回答唄。」
遠桑:「再多話便殺了你。」
巴隆格爾只得噤聲。三人想不出辦法,遠桑一直攛掇翻牆出逃,但封狐城周圍看管甚嚴,巴隆格爾功夫不濟,論逃跑活命的本事兩人都比不上遠桑,賀蘭碸否決了這個提議。
這一夜賀蘭碸輾轉難眠。他心裡知道岑煅應該也是認識靳岄的,畢竟這個人認識靳明照,而且看起來關係還不錯。他若是認識靳岄,認識的也必定是小時候的靳岄,那小小的、像卓卓一樣可以抱在懷裡的孩子。賀蘭碸突然很想知道,靳岄小時候長成什麼樣子,如何在梁京生活。他也同岑煅去潘樓聽過戲嗎?岑融燒了靳岄喜歡的那株茶花,岑煅為他說過話嗎?
他睡不著,趁夜出門吃湯麵。一碗麵吃到一半,忽然聽見附近有喧嚷之聲,打鬧不休。良久後吵嚷停了,去看熱鬧的老闆娘回來說,有西北軍戰士輕薄婦人,被軍中將領狠狠教訓一頓,現在拎回軍部受罰。
「是誰出手了?」有食客問,「總不能是張越的人吧。」
「噓……是五皇子。」老闆娘一雙眼睛灼灼發亮,老闆一個勁兒地皺眉。
食客們紛紛壓低了聲音,又是欣喜,又是難過,嗡嗡的一片,說的都是岑煅的事情。有人說若是忠昭將軍還在,西北軍不至於成現在這樣;有人說岑煅就跟忠昭將軍似的,若是他當上統領,西北軍也有望回到往日情形。又有人提到靳將軍有個兒子,眾人紛紛搖頭:那孩子聽聞是不成的,沒有靳將軍半分才能。
賀蘭碸吃完麵,問了那老闆娘岑煅往何處去。他穿街過巷,在軍部對面的麵攤子上又看到岑煅。攤子上只有岑煅一人,與那煮麵的老嫗相對而坐,面前放的是一碗餛飩。等吃完了,岑煅又幫老嫗推車回家,說了些絮絮的閒話。賀蘭碸極有耐心,他直等到岑煅獨自往回走,眼看他走入一處偏巷,才在岑煅身後亮出行蹤。
他才靠近,岑煅忽然轉身,左手成爪,一把抓向賀蘭碸面門。賀蘭碸後退躲過,抄出腰間短刀格擋,當的一聲,與岑煅佩劍狠狠一擊。
岑煅認出他,卻不說話,左足往前踏,左手朝賀蘭碸胸前一抓,勾住賀蘭碸頸上的狼牙項鍊。賀蘭碸旋身一扭,空出的手扣緊岑煅手腕,短刀刺向岑煅腋下。銀色長劍又擋了一記,短刀從賀蘭碸手中彈起,他鬆開岑煅手腕,另一手抓住短刀,朝岑煅頸抹去。岑煅身穿戎甲,頸上有護甲防衛,短刀咔地一響,停在那鐵灰色護頸上。
岑煅的長劍也恰好刺穿賀蘭碸衣袍,堪堪停在賀蘭碸鎖骨處,幾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