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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頁

靳岄卻真實地被夏侯信所說的一切震懾了。

他從未見過災禍,對大災的印象也不過是封狐城外大水後,父親帶他去看人們如何重建家鄉。可災中種種慘象,始終只存在於紙面,從未如此直接放過在他眼前。

他不禁想起碧山盟簽訂當日,那盛裝打扮後唱著歌兒從樓上跳下的女人。世間諸般死,歸結起來也不過是一個「死」而已,可「死」之前千萬種痛苦,全因生之慘烈而起。

他心頭震動,不禁攥緊拳頭。他看到的是夏侯信攛掇災民搶糧,卻不知背後還有這樣的事情。

「搶奪軍糧,此事千真萬確,我敢做,便敢當。」夏侯通道,「只要能救我管轄之百姓,以身擋之,為何不可?小將軍覺得我來求你,很是荒唐,可這事情在我這兒確實再尋常不過。」

靳岄點了點頭。風帶著雨撲面而來,他下意識握住腰間鹿頭。冰潤的鹿頭臥在掌中,他冷靜了下來。

「慷慨激昂,令人嘆服。」靳岄說,「可是夏侯大人,你也不必搶走全部軍糧。」

夏侯信怔了一瞬,竟慢慢笑起來。他越笑越大聲,引得不遠處的陳霜頻頻側目。

「我這樣一番陳詞,你竟然還能……」他倒不生氣,只打量靳岄,「好厲害、好穩當的一顆心啊,小將軍。」

靳岄頷首:「大人謬讚。」

他相信夏侯信為了救昌良百姓而不得不搶軍糧。但把軍糧全部截留在昌良城,則是順應了梁太師的願望。同樣的一件事,他做成後一是救濟全城,這是天大的功德,二是為梁太師奪西北軍軍權添磚加瓦,這是自己的利益。

靳岄心道,夏侯信做事如此漂亮,說得又慷慨大義,實在狡猾又難得。

夏侯信笑完又說:「小將軍知我複雜,為何要與我同行?」

靳岄輕笑:「夏侯大人想救仙門百姓,我也想救瀋水下游的百姓。你我目標一致,自然同路。」

陳霜等人清理好路面雜物,眾人再度騎馬上路,奔走兩夜後,馬兒實在累得邁不開步,只好停下休息。陳霜與夏侯信坐在一塊兒烤火,不知怎麼的聊起了天。

他問夏侯信,既然知道定山堰以前就因開堰洩洪導致瀋水大災,為何現在連日大雨水位暴漲,不乾脆轉移百姓逃難?未雨綢繆不是更好麼?

夏侯信放下手中肉乾,認真道:「你是江湖遊俠,對這土地上的事情或許知道得不多。有一句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黎民百姓在什麼地方生活,便會依賴什麼地方。你以為逃難是卷個鋪蓋這樣簡單的事情麼?拖兒帶女,攜老扶幼,忙忙亂亂。離了家鄉到別處去,又要怎麼活?種地的沒了地,開鋪子的沒了貨物,要活下去不容易。而活不下去,便會生出搶掠、燒殺之事,民怨四起。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城守不會讓百姓撤離,同樣,也沒有哪個城池願意接受外來的逃難者。」

他嘆氣:「哀民生多艱啊。」

陳霜聽得連連點頭,回頭見到靳岄,誠懇無比:「夏侯信這人是個當好官的料,不像壞人。」

靳岄吃驚:「你又知道?」

陳霜:「他說得多好啊。」

靳岄笑道:「你雖然常常跟著嶽蓮樓,性子卻還這麼真純,有趣、有趣。」

陳霜:「……被一個比自己小的人這樣說,我心裡挺不是滋味。」

靳岄:「我是誇你。」

陳霜半信半疑。

又過一日,眾人終於抵達遊隸城。遊隸城地勢較高,還未抵達城門便見到一座恢弘堤壩橫跨瀋水,雨霧中甚至看不清全貌。堤壩上的洩洪道開了一縫,渾濁黃水噴湧而出。等靠近遊隸城,靳岄才知夏侯信說的都是真的,遊隸城受災不輕。

城門處,積水已經沒過馬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