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蓮樓一手攬著他,一手攬著陳霜,大步往前走。
「明夜堂是天底下最可靠的江湖幫派,即便天塌了地陷了,也一定會把靳家的人保護到底。」他對靳岄說,「堂主向來厭惡跟朝廷之人扯上關係,但你出發北戎之前在宮中住的那一個月,明夜堂想入宮把你救出來,卻怎麼都沒有萬全之策。堂主吃了個教訓,之後岑融再找上門來,他便答應了。各有算計罷了,你不用管,這等費腦子的事情讓他去想,我們不必過得那麼辛苦。」
靳岄心中感動,方才面對岑融的恐懼和不安,此時已經消散許多。
「這又是為何?」他問,「明夜堂和我們家有什麼淵源?」
「等你見到我們堂主,你直接問他吧。」嶽蓮樓笑著說,「若是由我來跟你說,肯定一是假話,一半是胡話。」
陳霜:「你倒有自知之明。」
「冷落了你,對不住了小霜子。」嶽蓮樓噘嘴往陳霜臉上湊,「這麼幾天不見,你又俊了,快讓哥哥香兩口。」
兩人推搡打鬥,靳岄跟在後面慢吞吞地走。他的手握住了腰間的鹿頭,血玉侵染了他掌心溫度,漸漸暖熱。
之後幾日過去,靳岄每天都難以碰上賀蘭碸。好不容易見著了,賀蘭碸又像是心事重重。兩人擦肩而過時飛快交換指尖溫度,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才敢摟一摟抱一抱。
「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兒麼?」靳岄問他。
賀蘭碸搖頭。他連話都說得少了,眼裡蒙上了沉重的陰影,似乎有什麼難以解脫的東西壓在他身上,令他忘記了怎樣笑。
靳岄猜測是即將到來的分別讓賀蘭碸變得低落。
愈是臨近訂盟之期,碧山城中氣氛愈發複雜古怪。北戎士兵又是高興,又是緊張,誰都不敢落單出門,有那麼幾個膽子大的,出去後被江湖人揍得半死不活,扔在禿頭巷子裡漸漸發臭。
都則隔三差五地身上掛彩。士兵們沒有什麼可打發時間的,便常常聊起各自的閒話。渾答兒的未婚妻總是被青鹿部落計程車兵提起,據說那青鹿部落的姑娘也不喜歡渾答兒,因為渾答兒是燁臺部落虎將軍的孩子,燁臺是北戎最小的部落,十幾個燁臺湊起來才夠得上一個青鹿,這場婚事是渾答兒大大佔了青鹿部落的便宜。
渾答兒不敢跟別人爭辯,只能在都則身上撒氣。
都則的話越來越少了,靳岄看他可憐,常常偷偷贈他傷藥。
「我想回家。」都則說,「再這樣下去,沒有功勳,我永遠都是渾答兒的一匹馬,任打任罵。我看別人對待自己的伴當,沒有他這樣兇的……」
賀蘭碸對都則的慘狀沒有絲毫同情,靳岄每每和他聊起,他便重複:「都則以前也是這樣對待我的。漢人怎麼說來著……狗仗人勢?」
他變得易怒,暴躁,坐立不安。只有和靳岄呆在一起,才流露出疲憊和憂愁。靳岄會摸他的頭髮,湊近他的眼睛,用鼻尖碰碰鼻尖,小羊跟小羊一樣親暱。
這一日,雲洲王忽然把靳岄叫了過去。
他在桌上攤開一張長卷,讓靳岄細看。
靳岄心中暗驚:這是碧山盟約的全文,各項細則赫然在列。
「我開門見山吧。」阿瓦說,「大瑀要把列星江北全部土地割讓給北戎。如此慷慨,我反倒不安。」
靳岄一言不發,直直瞪著他。
阿瓦曲起手指,在桌上彈了彈,微微笑道:「大瑀人奸狡,我認為盟約中有詐。」
第57章 泛舟
靳岄一言不發,低頭細看盟約。
來碧山途中,他已隱隱預料到會有這樣一日。訂盟之事本來由龍圖欽全權負責,雲洲王得知大瑀打算把列星江北全境劃給北戎後,突然主動插手碧山盟之事,靳岄便猜測,他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