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點頭:「對。你很熟悉他?」
「……此人狡猾多詐,心思狠毒,不可信任。」
「不必說別人,你就告訴我,這份盟約有哪裡不對。」
「怎麼能將江北全境都讓給北戎!」靳岄萬分激動,「您不能簽這盟約,我會給您找出裡頭的陷阱……這裡面一定有陷阱……」
他睜大眼睛,逐字逐句地看。雲洲王難得見他如此失態,只感到十分有趣,笑吟吟地盯著他。
「盟約對北戎太過有利。」阿瓦問,「這就是你說的陷阱?好了,還給我吧。我明白了。」
靳岄緊緊攥著不放,他放任自己失態:「不行,雲洲王……我會給您找出陷阱來的……您再等等。」
「大瑀人有一句話叫,守土為家?割了這麼多土地,心疼是吧,小將軍?」阿瓦從靳岄手中奪過盟約,卷在手裡,笑道,「你對這盟約不滿,我便放心了。」
陳霜一直在外頭悄悄等著。雲洲王離開後不久,靳岄才慢吞吞走出來。等靳岄來到僻靜處,陳霜落在他身邊問:「怎麼樣?」
靳岄把方才的事件簡單告訴陳霜,陳霜驚訝道:「他真的發覺那盟約有問題?」
「只是懷疑,盟約的條件對北戎來說,好得過分了。」靳岄已經徹底恢復平靜,方才的失態如同從未出現過一樣,「雲洲王並不信任我,尤其在抵達碧山城之後。我越說那盟約沒問題,他只會更加懷疑。」
而靳岄假裝對盟約條例感到震驚,反倒讓雲洲王認為,這是他的真情流露:靳岄是大瑀人,更是靳明照的兒子,他比其他人對疆土抱有更強烈的感情。如果不是這樣,倒顯得虛假了。
「……您累嗎?」陳霜低聲問。
「很累。」靳岄也低聲回答。兩人穿過廊外層層樹影,七月就要過去,仲夏暑氣在北方漸漸消散,夜裡愈發涼得厲害。碧山城外千萬仞峰巒正一日日地變換顏色,越是近秋,天色越發高藍,風從更北之處吹來,日頭白燦燦的,照得人心慌。
賀蘭碸心心念念要讓靳岄好好看一看的馳望原夏季,就這樣倉促地過去了。
八月,北戎雲洲王與大瑀三皇子,在碧山城正式訂立碧山盟。
訂盟之日,靳岄不得離開北戎士兵視線半步。來看守他的是都則,臉上的紅腫消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碧山城中遠遠近近傳來孤單的鑼鼓聲,有人走街串巷唱北戲,曲調幽愴悲涼。臨街的樓閣上,宮裝的女子開了窗戶,撕碎紙片往外扔。紙屑像白色的蝴蝶,有幾隻飄到靳岄面前。
紙上寫著詞,字跡秀麗。「這是一首城頭月。」靳岄低聲道,「這女子頗有幾分才情……」
話音剛落,外頭便是咚的一響。街上一片尖叫:「墜樓啦!墜樓啦!!!」
這一日碧山城中自盡的,下至弱冠青年,上至耄耋老者,足有百餘人。有人當街跳下,有人撞死在訂盟之地門口。仍在碧山值守的北軍裡也起了幾起騷亂事件,士兵嚎哭著,舉著長槍刺向街上巡邏的北戎士兵。
靳岄不吃也不喝,在牆角呆坐了一天。他聽見一牆之隔外有高高低低的哭聲,胸口似被人掏了個大洞,怎麼都動彈不起來。
深夜時他又餓又困,仍堅持折磨自己。有人摸摸他的頭髮,靳岄睜開眼,看見賀蘭碸就在眼前。
「我想去列星江行船。」賀蘭碸說,「你帶我去麼?」
雲洲王赴宴去了,賀蘭碸跟當夜值守的渾答兒打了招呼,渾答兒自然任由他和靳岄離開。兩人直接往碧山城的碼頭走去,穿街過巷時,聽到的儘是哭聲。唯有售賣吃食的鋪子仍舊頑強,夥計不住地招徠客人,客人若是穿大瑀衣裝,進店時說一聲「北戎狗」,便可以免費贈送一份冷盤。
兩人吃了一碗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