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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章漠行事謹慎,一路都給明夜堂幫眾留下了痕跡,有些印記訊息只有我能看懂。他知道若他出了事,我是一定會趕去的。」嶽蓮樓說,「我得把他帶回來。」

他往常沒有這麼多話,今天面前坐著賀蘭碸這樣一個不適合聊天的人,反倒起了談興。

「你知道他喜歡我吧?」嶽蓮樓笑道,「他身為明夜堂堂主,實在不應該這樣以身犯險。雖然只有我和他見過順儀帝姬,但我去也可以,他留在梁京照看靳岄豈不更好?」

賀蘭碸點頭:「嗯。所以他為什麼要自己去?」

「……」嶽蓮樓撐著下巴,看窗外黑沉天色,雪正無聲無息地落著,「因為我曾差點死在赤燕。」他勾了勾自己頸上的金環,紅玉熠熠閃光。

嶽蓮樓之前曾與他們說過,自己是被章漠的父親章鳴章大俠從亂葬崗裡撿回來的。

那確實是亂葬崗,卻是赤燕某個山坳裡的亂葬崗。動物與人的屍首混亂地堆在一處,年幼的嶽蓮樓就趴在屍堆裡頭,若不是手腳抽搐,只怕章鳴也根本看不到他的動靜。

他早已不記得自己來自何方、父母是誰。赤燕人善蠱,也善於煉藥。煉藥人需要用藥奴試藥,身體強健的藥奴與尚未吃飽人間雜物的孩童價格奇高。嶽蓮樓只模模糊糊地記得,自己被人套在麻袋裡帶走,輾轉賣到了赤燕某位煉藥人手中。他那時會說話,會走路,但只有五六歲年紀,逃也逃不掉。

所有的藥奴都被關鎖在山洞裡,用鐵具束縛手腳。但嶽蓮樓的年紀太小了,和其他小藥奴一樣,鐵具束在他手腳上鬆鬆垮垮,只有套在脖子上才恰好合適。

「鐵圈罷了,裡頭嵌著鐵絲。被灌了藥之後常常抽搐、腹痛,我就拼命掙扎。可越是掙扎,那玩意兒就越是扎進肉裡。」他指著自己脖子上已經被金環徹底遮蓋的痕跡,「天長日久,留了這道痕,怎麼都消不掉。章大俠以為我是被勒暈的,我也不跟他解釋。倒是章漠,天天來奚落我,喊我臭妹妹,他反倒發現這不是繩索勒成的痕跡。」

章漠從未打算讓嶽蓮樓去赤燕。他怕那是嶽蓮樓不願意回想、不願意再接近的地方。嶽蓮樓其實並無所謂。他對往事的所有可怖回憶,都被章漠這個金環覆蓋了。

章漠是明夜堂的少主人,從小被嬌慣著,說話做事都不饒人,偏偏被父親帶回來的一個臭妹妹嚇著了,嫌棄得不肯靠近。但臭妹妹洗乾淨之後成了個好看的妹妹,他吃驚之餘三天兩頭跑來看,時不時還帶來些外面的花兒蟲兒放在嶽蓮樓頭上,左瞧右瞧,自覺十分滿意。

嶽蓮樓對自己穿什麼衣裳並不在意,章漠的母親白心鳳給他換了章漠的衣裳,小章漠在地上哭著打滾:妹妹應該穿裙子!

嶽蓮樓便跟白心鳳說,他想穿裙子。

「那是章漠最有趣的年紀,好玩極了。」嶽蓮樓笑道,「再後來,章大俠問我要不要學武功。他傳我化春六變的功法,把我交給沈燈。沈燈那時候可煩死我了,他性好四處遊歷,帶著我很不方便,後來便把我留在他一個老相好那兒,一個舞樂班子。我在章家沒有名字,他們都跟著章漠一塊兒喊我妹妹,嶽蓮樓這個大名還是沈燈幫我起的,和他相好同一個姓氏。」

他與章漠分開數年,重逢時章漠認不得他了。他卻覺得章漠大有變化,小時候那又皮又討人厭的勁兒完全消失,人變高、變挺拔,成了頗有氣勢的明夜堂少堂主。

他逗章漠玩兒,章漠看到他就臉紅,喊他「姑娘」的時候頭也不敢抬,看嶽蓮樓跳舞卻看得眼睛都直了,還為了嶽蓮樓隨口一句話,巴巴地給他摘三月的第一枝杏花。嶽蓮樓決心要捉弄他,於是把人約到夜晚的小橋上,穿著男裝搖著扇子,二話不說就擒住喜滋滋赴約的章漠親了個夠。

賀蘭碸:「……堂主沒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