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楊河城,看護這支囚隊計程車兵換班後鬆散許多。官兵看著賀蘭碸忍不住問:「他能過列星江?這眼看就要死了吧。」
「管他呢,送到碧山城就沒有你我的事情了。」大夫笑道。
此時已是開春,列星江春汛兇猛,上游冰稜被水推著,如同奔馬大軍轟轟滾下。船隻難行,眾人只得先在楊河逗留。
歇了數日,賀蘭碸一身高熱好不容易退去,因吃不下飯食,背上尚未癒合的傷口又開始隱隱發燙。
這一夜他蜷在車中,因渾身難受無法入眠,渾渾噩噩中,聽見有人輕叩囚籠。他睜開眼,眼前站著阮不奇。
「死了?」阮不奇拿著燈籠照他的眼睛,「……還沒。」
她扮作個紅衣喇嘛的模樣,手裡拿著刀刃生齒的重刀,卻從發中掏出一根細針撬開囚籠鐵鎖。賀蘭碸認出她,忽然生出力氣,一把抓住她手:「靳岄呢?」
阮不奇從囚籠中把他拖出,賀蘭碸疼得不住吸氣打顫。原來他手腳都被鐵環扣著系在囚籠上,鐵環內生倒刺,賀蘭碸手腳面板已經血肉模糊。饒是阮不奇見多識廣,也嚇得心生涼氣:「怎麼這麼毒?萬一你手筋腳筋傷了可咋辦?」
鐵環難以撬開,阮不奇乾脆砍斷鐵索,直接把賀蘭碸扛在肩上,越窗便走。賀蘭碸眼角餘光瞥見梁安崇在囚籠中昏睡,門外的官兵橫七豎八倒成一片,夜色裡站著同樣身穿紅色僧服的沈燈。沈燈把形狀古怪的刀劍插在柱子上,裝作一場鏖戰,又扔了幾顆刻成骷髏的佛珠。
「靳岄……」
沈燈不理賀蘭碸的問話,在他後頸一捏,看人暈過去了便負著他越牆而去。
賀蘭碸最終在楊河城明夜堂分堂的臥房中醒來。
房中瀰漫著鮮明刺鼻的藥草氣味,賀蘭碸抽了抽鼻子,他的嗅覺回來了,甚至感覺到幾分飢餓。阮不奇聽見動靜立刻從窗外溜進來,看了他半晌才揚聲喊:「燈爺!活過來了!」
賀蘭碸現在還不得翻身,只能趴在床褥上。他背上赤裸,糊滿冰涼的草藥,手腳捆得結實,身上傷口又疼又癢。閉目緩緩呼吸,他聽見窗外傳來鳥兒稠鳴,抬頭看見外頭一蓬鵝黃的迎春。春意竟然已經濃到了如此地步。
賀蘭碸不知現在是何年何月,看到任何人都只問一句:靳岄呢?
在他昏睡期間,梁安崇已經乘船去了北戎。聽聞那艘船在列星江上翻覆,活下來的船工說,有無數手臂從水中伸出,硬生生將老頭拉入水底,再也沒浮上來。
楊河城宵禁了好幾日,官差幾乎把城池翻過來都沒能找到賀蘭碸。沈燈告訴他,明夜堂想藏的人,誰都不可能找出來。
這些訊息像風吹過地面一樣,沒留下任何痕跡。賀蘭碸不覺得高興,也不覺得快活,他只想知道靳岄現在在哪裡,是否安全,岑融是不是又要對他動壞心眼。
等賀蘭碸精神再好一些,沈燈便把靳岄的情況仔細告訴了他。此時距離賀蘭碸離開梁京已有兩個月。廣仁王帶著靳岄和軍隊,過遊隸、仙門,穿過瀋水下游,已經往南境去了。宋懷章的人把靳岄看得極牢,陳霜無法靠近,最後一次傳來書信是半個月前,他們進入了南方邊防軍的營地。陳霜居高遠眺,發現數日後營地中分出另一支隊伍,廣仁王帶著靳岄與幾位貼身隨將進了赤燕。
「再往前便不是明夜堂隨意能去的地方了。嶽蓮樓入了赤燕,至今未能傳回任何訊息。」沈燈一聲長嘆,「我叮囑陳霜不要莽撞,確定能全身而退再進赤燕。但他肯定不會聽我的。」
賀蘭碸坐在床上看沈燈為自己敷藥。他手腕傷得嚴重,沈燈用了極名貴的藥材雙手才得以保住,但現在還不能擅動。他抬起頭,狼瞳非常平靜:「我也去赤燕。」
「現在不能去。」沈燈早已料到他會這樣說,立刻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