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融眉頭緊蹙,低笑道:「廣仁王,你還需要靳岄去幫忙?」
朵樓中實則是岑融的家宴,在場之人都是與他關係親近密切之人,言談隨意。可他也沒想到表舅宋懷章居然會開口要靳岄,自然立刻回絕。
宋懷章又笑道:「官家再仔細想想?北境有北戎,如今為了碧山盟之事要找建良英和官家的麻煩。西北軍又同金羌交戰,如今議和成不成還說不定,岑煅與你不是一條心,他統領西北軍,只怕你也睡得不安穩。如今南境若是再……啊呀,我也發愁,實在是難,太難了。」
岑融臉色變化,久久不語。
靳岄跪著往前走了兩步:「廣仁王既然要了靳岄,靳岄定當鞠躬盡瘁,肝腦塗地,為您分憂。也請官家允諾,放了賀蘭碸。」
岑融沒有吭聲,但靳岄知道他已經有了決定。岑融是不可能為了挽留靳岄而與廣仁王對抗的,他不敢,也不願,更沒有對抗之必要。
朵樓中一時間寂靜無聲,只有賀蘭碸粗重急促的喘息。待城外煙火散盡,官燈紛紛熄滅,岑融起身離開,未再看靳岄一眼。
靳岄立刻轉身撲向賀蘭碸。只是才碰到賀蘭碸的手,兩人還未抓緊,賀蘭碸便被禁衛拎了起來。
「別去……別……」賀蘭碸用細弱的氣聲說。靳岄哽咽喊他:「賀蘭碸!」
他被禁衛控住,眼看賀蘭碸被拖出朵樓。太后隨之離去,朵樓中只有皇后和廣仁王。靳岄跪行到皇后面前:「新容姐姐,請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新容扶他起身,在他耳邊道:「你放心,他不會死的。」說罷匆匆離去。
宋懷章示意他跟著自己離開,走入宮內長廊,靳岄還不停回頭去望。
「他不會死,活著才有用處。」宋懷章說,「那些傷雖然重,但練武之人不至於就這樣沒了,放心吧。」
靳岄怎麼可能放心。「你帶走我,便要保證他們放了賀蘭碸。」
宋懷章扭頭看他,細細打量一番後笑道:「生我死我,與君長隨。你和你母親的性情還真是一模一樣。」
靳岄一震:「你認得我娘親?」
「當然認得。我結識她的時間比你父親還要長久。」宋懷章低聲道,「你隨我走,我帶你去赤燕見她。」
「我沒聽娘親提過你。」
宋懷章大笑:「她若會提起我,那才是天底下最大的怪事。」
靳岄驚疑不定,並不立刻相信,緊追著又問:「你能保證官家會放走賀蘭碸,我便同你去南境。」
「岑融會放他的。」宋懷章說,「他會放那高辛人回北戎。北戎天君阿瓦飽受狼面將軍困擾,若大瑀送他一個賀蘭碸,碧山盟的矛盾便可以緩和。既然是人質,當然要活著,岑融不會讓他死的。」
靳岄呆在當場,無法移動一步。
「小將軍,你很厲害,但你有一個地方算錯了。」宋懷章輕笑道,「你不知君王之心何其深邃莫測,更不知利益當先,人可以變得不像人。萬民如螻蟻,螻蟻之命不可惜。你心不夠狠,也不夠硬。我若是你,我便在問天宗一案中徹底釘死異見之人,不讓任何人有翻身求活的機會。」
他說的這些話完全是大逆不道之言。靳岄沉聲道:「你與官家有親,這些話若被人聽去,可誅滅九族。」
「我又不懼他。」宋懷章大笑,「你可別忘了,當時他不敢淹我封地,寧可犧牲瀋水下游十幾萬人命,此事你也是見證之人。如今他新登帝位,根基未穩,連我這樣一個邊疆大將也能逼他就範。形勢逆轉來回,全看誰有更大權力。小將軍,身入朝堂,只有手握巨大權力才有博弈機會。你沒有這樣的野心,根本敵不過京中詭譎波瀾。」
天朗月明,身在這寂靜之處,仍可聽見內外擾攘歡笑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