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靳岄不敢對這事存太大期待。皇子是誰他推測不出來,總覺得心中不安。
更何況,仁正帝大哭、仁正帝給了梁安崇一巴掌之類的事情,全都從這皇子口中說出,是否真實還未可知。
靳岄現在極為懷疑,梁安崇雖然接受了自己的方法,但他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活著:那皇子只獻策,不說計策來源,是為了將靳岄隱藏到最後一刻,將梁安崇一軍。
實際上,一想到回到大瑀要面對的千頭萬緒、詭譎風雲,他便一點兒提不起力氣,全靠心頭的憤怒和怨仇撐著。他十幾年來從未這樣耗費過心力,如今要一頭扎入繁雜人心,除卻不安,更是有千般痛苦。
籌劃、謀略並非他興趣,他記得西席先生常責備他有濟世之能,卻無濟世之心,枉為靳明照之子。
靳岄那時年紀還小,不過七八歲,茫然懵懂:他想做燕子溪上泛舟搖櫓的船家,兼濟天下是濟,濟川舟楫也是濟,又有什麼不同?
賀蘭碸起身拍拍他腦袋:「別想了,我去給你打兔子。」
靳岄點頭,目送他鑽入仍舊幽暗的樹林。
雖明知不能,但靳岄也確確實實想過,如果賀蘭碸同他都沒那麼多前事,僅是兩個普普通通的高辛人、大瑀人,偶然地在馳望原相遇了,偶然地越來越親近,該是多麼好。他做列星江上渡船之主,賀蘭碸是高辛族跑商的旅人,他們總在船楫相遇,暢談、酒飲,煨酒的紅爐火長久地燃著,他們像心意相通的摯友。又或者比摯友更多幾分情意。
坐在火堆前,反正無人,靳岄允許自己再把這美夢細細地做一遍。
林子與野狼谷尚有一段距離,賀蘭碸十分謹慎,一路借著微弱晨光察看獸痕。樹上沒有狼群或熊圈地的爪痕,路上也看不到狼的腳印,兔子倒是出來了,灰撲撲的一團,總是豎著謹慎的長耳朵。雪地裡偶爾還能看到花瓣形狀的印子,是覓食的小鹿留下的。
賀蘭碸箭囊裡裝著屬於他的一支狼鏑和一支高辛箭,他捨不得用,只用隨身木箭,接連射了兩隻兔子。兔子經過一冬長熬,瘦得能摸到骨頭,他彎腰撿起時,心頭忽然一動。
不遠處枯槁的灌木叢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是瑩綠色的、野獸的眼睛。
賀蘭碸立刻後撤。他面對灌木疾退幾步,搭弓在手。距離太近了,弓箭不便,他幾乎屏住了呼吸:自己已經十分警惕,竟完全沒聽到任何獸類的聲音。
僵持片刻,灌木叢中果真慢慢踱出一頭狼。
那狼年紀已經很大了,皮毛枯槁蒼白,雙目陰狠,面上數道抓痕還未癒合,血淋淋地翻在外頭。它的後足是跛的,尾巴禿了一半,但賀蘭碸心中愈發緊張:這是一匹狡猾的老狼,一直潛伏在灌木叢中,無聲無息,只等賀蘭碸靠近。
賀蘭碸又退了幾步,始終面向那狼。狼沒有攻擊他的意思,只是狠狠瞪他。但它顯然餓了許久,腹皮幾乎貼著肋骨。
太近了。賀蘭碸微微拉弓——但這種距離他完全不會失手,只要一擊即中,他便安全了。
身後忽然傳來低喘,兩聲踏破枯枝的脆響。
賀蘭碸仍盯著那神情安然的老狼,稍微側身又退一步,心中驀地一沉:身後還有另外兩頭狼。
一樣的蒼老,一樣的無聲無息,都是狩獵的好手。三頭狼呈品字,已將他包圍。
此時林外道旁,一小隊行商路過此處,正跟靳岄打招呼。「這林子有狼,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行商見他一副大瑀人裝扮,身材瘦弱,便提醒,「你要去哪兒?和我們一塊兒走吧。」
靳岄卻反問:「這兒有狼?這裡還未到野狼谷。」
「野狼谷的狼都往南方去啦。」行商之人紛紛說,「但老狼還在。」
原來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