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明照生了個廢物兒子——龍圖欽當時是這樣說的。
哲翁慢慢開口:「靳岄,你知道賀蘭金英是北戎第一位異族將軍麼?」
靳岄忙回答:「知道。」
「你覺得如何?」
「賀蘭將軍神勇無敵,當之無愧。」
哲翁笑了:「我是問你,你覺得北戎讓一個異族人當將軍,好還是不好。」
靳岄的心繃緊了。他一時無法解讀出這是什麼訊號,但……誇北戎天君,總是沒錯的。
「收攬人才,不拘一格,天君果真有神子氣概。」他儘量把這句明顯得過分的馬屁說得真誠,「凡有用之人都可在北戎施展才華,天君如此……」
「那你呢?」哲翁不想再聽他撒謊,打斷了問。
靳岄一愣:「……我?」
哲翁居高臨下看著他:「靳岄,你願不願意在我的議堂裡,輔佐我成就萬世功業?」
靳岄跪在地上,只覺得通身冰涼,骨頭髮顫。——這是他從未想過的後果!
鍘刀就在頭頂,他幾乎能感受到鋒銳刀刃緊貼著頸後面板:哲翁在等他的答案。他立刻清晰地想起了大巫的話——他是該殺的人。
這或許是哲翁給他的一根救命稻草,但他不可能讓自己去握。在北戎當官兒,在北戎享受榮華富貴,這樣的事情他一時一刻都沒有想過。
「大巫說,你該殺。」哲翁慢慢道,「他從你身上聞到了雛鷹的味道。但我覺得他看走了眼,靳岄,你是雛狼,必成大器。但雛狼若不能為我所用,何必讓他活在世上?」
靳岄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地上的織毯。織毯花色複雜,令人目眩。他又聽見哲翁說話:「我從未想過屠城,但害處沒有你說的那麼深入。」
靳岄心頭鬆了一瞬,但緊接著又提了起來。
「我給你機會,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靳明照的影子。靳岄,我很欣賞你,我給你一個機會。你面前有兩個選擇:現在就死在馳望原,連骨頭都沒人收攏,或者進議堂,吃好穿好,以北戎議臣的身份風風光光回大瑀,讓梁京的人看看你有多威風。」
他停口的時候聲音像徹底消失了。賀蘭碸需要緊貼在門上,才能聽清楚另一面的聲音。
「我不入議堂。」靳岄說。
「你不仔細考慮?」
「不必考慮。」靳岄跪在地上,背脊挺直,毫不畏懼,「我是大瑀人。」
哲翁坐回矮榻上,面色陰沉,顯然不打算再給他機會。但剛抬起手,阿瓦忽然打斷了他的動作。
「阿爸,我忘了一件事。昨夜救我的燁臺牧民,恰好就是賀蘭金英的弟弟。」阿瓦笑著看看猛地抬起頭的靳岄,「我還有一支狼鏑在他手裡。為了救我的命,他自己也受了重傷。」
「你是雲洲王,他當然要豁出性命救你。」
「當時他不知道我身份,甚至我與他才剛剛見面。」阿瓦說,「他以命相搏,這份恩情我還沒想清楚如何回報,你這邊就讓他家小奴隸去死,這不好。」
哲翁似笑非笑:「我說你今夜怎麼突然這麼熱心,要見這小奴隸,還東拉西扯說這麼多廢話。……好吧,那就讓他繼續當奴隸,一生都是我北戎的奴隸。」
話說完,他起身欲走。經過靳岄身邊時,他忽然停下腳步。
靳岄伏地跪趴,雙手平伸,這是奴隸覲見天君的禮儀。
他雙臂光滑乾淨,沒有傷疤。
「……你沒有奴隸印記?」哲翁問,「沒有印記,還怎麼做北戎的奴隸?」
靳岄一顆心忽然怦怦急跳。
「阿瓦,你那救命恩人是他的家主?就在長盈宮裡?」得到肯定回答的哲翁長聲大笑,「那就讓他給這大瑀人列印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