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點燃了半邊天,很快燒到盡頭,火光湮滅,世界剩下一片徹黑。
秋風清冷,他縮著身體瑟瑟發抖,半夜寒意難捱,走到側面的牆頭,準備從窗臺翻進屋內。
剛爬到一半,便被人發現。
對方拽著他的褲腿將他拉了下來。
季平宣摔倒在地,疼得想嚎啕大哭,在黑暗中看不清男人的臉色,直覺有些畏懼,抽了抽鼻子,忍痛含淚,不敢作聲。
男人站著高處,不知在想些什麼,只那麼看著他,片刻後又將他拉了起來,一言不發,強行拖拽著他離開。
梁洗不明問:“你父母怎麼死的?”
馬車經過一段坑窪不平的小路,後輪深陷進溼軟的泥土裡,隨著馬匹嘶鳴,猛地
朝前一震。
季平宣短促吸了口氣,心臟像要從喉嚨跳出來。
“他不告訴我。”季平宣緊捂著傷口,聲音輕不可聞,“但是後來我知道了。”
季平宣說:“城裡的縣令死了。不過是很普通的一點小病,他差人拿著藥方來鋪子開了幾貼藥,剛喝了兩天,人就沒了。說什麼七竅流血、死相恐怖,是受了劇毒。我不知道。也可能是他們瞎傳的。我打聽到這件事時,已經過了很多年。”
梁洗木訥應聲:“哦……”她自知不善言辭,最動聽的寬慰大抵就是閉嘴。
季平宣自顧著說:“我父母剛被抓進牢獄,當晚就熬不住痛打招了。認罪畫押。然後吃了藏在袖中的劇毒畏罪自殺。那個毒與害死縣令的毒是一樣的。”
“縣令枉死,當晚就審完畫押了?”嚴鶴儀一手掀開車簾,擰過上身驚詫問道,“這樣的重案,何人有權疏決囚徒?兇犯一手遮天,城中差役莫非也別無表示?這是一點公理綱紀都不講了?”
季平宣答道:“宗族元老。城中大半百姓,都要靠著他們吃飯。”
季平宣知道他們是外來人,便說了些盤平的舊事。
“太早了,我也只是聽別人說——盤平城第一個縣令枉死之後,朝廷被嚇住了,沒人敢來,隔了有一兩年,才等到新赴任的官員。彼時全靠幾大宗族富戶依循科條,剖斷糾紛。
“他們纏為地頭蛇,官府強壓不過,漸漸只能聽命。他們不知是從何處打通的關係,自此周邊幾座城鎮的商旅,都會從盤平過。貨物太多,便招攬城中的百姓幫著運輸、挑揀。”
他說得緩慢,不過一會兒便氣息紊亂。
“前幾年天災不斷,又偶有胡人劫掠,田地因此拋荒,無人耕種。城內幾家大戶乘時謀利,低價收購了大片田產。天時好轉後再高價租給農戶,抬高糧價,財豐鉅萬。
“百姓們只怕沒有活路,自己降了工錢,比臨近的城鎮少去一半。連帶著各種工匠、繡女的手藝,也變得極不值錢。全家老小一年苦做,勉強苟活,省不出一點多餘口糧。
“城中普通商鋪難以經營,後來也陸陸續續轉手他們。百姓的工錢雖然稀薄,但一年到頭尚能混口飽飯,自比別處的戰亂之地要好上許多。因此多年來將就著過。”
他只看見那幾戶人家門庭越發顯赫,從普通商賈成了豪望大族。有著他人累世難比的滔天財富。
而百姓終年勞苦,疲於奔命,不得喘息,卻越發貧寒。
苟縮在世道里的螻蟻,還得攀附在越發茁壯的樹根下,苦苦哀求,感恩戴德,才能換得所謂的安穩日子。
他沒念過書,不懂是為什麼。只覺得說不出的悽慘。
骨頭都被壓彎了,抬不起一點頭來,如同煙柳的垂絲,在春冬交替中,無知無覺地枯朽又新生。這也能叫活著嗎?
大梁的百姓,一輩子只能這樣活著嗎?
梁洗也不懂。聽了個稀裡糊塗,又把話題轉回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