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安慰於他,“你和弟弟在武陵待著,叔叔須得去湘南辦事。”
沈浣默默的點了點頭,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有點委屈,卻又咬著細米小牙不出聲,看著俞蓮舟出了城門而去,直到再看不到身影。只是自那時起,他便記牢了俞蓮舟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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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俞蓮舟心中只道隔得十天半月便能回來,再帶沈浣與沈竹回武當山。不承想湘南一行另出變故,前後竟花了四個月之久,待得回到武陵去到那家農戶,已不見了兩個孩子。農戶的老夫婦言曰約莫一月以前,有名老者尋來,盤桓多日,不見俞蓮舟歸來,繼而將兩個孩子帶走了,留了手書一封與俞蓮舟。俞蓮舟展信細看,其中老者簡略言道自己與兩個孩子的父親乃是故交,驚聞故友家中事變,這才下山尋來。如今帶了兩個孩子回去,自會照顧教養,並拜謝俞蓮舟出手相助之情。俞蓮舟原本存了幾分疑慮,但見那書信文辭古雅,筆跡飄逸,看得出帶走沈浣沈竹之人亦不似歹人。而且老夫婦說沈浣見了那人,便帶了弟弟乖乖同他走了,分明便是先前相識,也便略略放了心。
當初武陵城門口的一別,他本以為再見到兩個孩子也不過是十餘日,不成想再逢竟已然是十餘年。十餘年時光彈指一揮,幾番芳草枯榮桃花開謝,有道是誰人聚散皆有定,自古離合豈無緣?
俞蓮舟看著對面的沈浣,眉宇英挺,眼神疏朗,面容清雋,當初牽著自己手指不願鬆開的稚子,如今武藝精湛有膽有識,已經是沙場上之上獨當一面的戰將。俞蓮舟心中一暖,素來持重嚴肅的神情竟是微溫,“我還記得,你是景兒?沈景?”
沈浣未曾想這對於俞蓮舟或許不過是無數次鋤強扶弱之一的一點點舊事,如今他竟然還記得起來。聽得俞蓮舟喚他,沈浣心中一躍,眉間眼角被清朗月色映得熠熠生輝,笑意由頰邊蔓延到心底,聲音竟帶了幾分雀躍:“俞……二俠,還是喚我沈浣吧。”
“沈浣。”,俞蓮舟道,“那年我在湘南耽擱了行程,待到回去的時候,你們兩個孩子均已隨令師離去了。”
沈浣輕聲道:“那時師父另有急事,再也等不得,便只好先留了一封信,帶了我們二人回了雁留山。”
“自那以後你便在雁留山習藝?”
“正是。我從師父與師兄研習兵法修煉武藝,師父一邊尋醫治阿竹的方法。阿竹他胎息積弱,自幼身子便不好,俞二俠也是知道的。前些年多虧師父他老人家尋得不少難得藥方,這才略見起色。三年多前師父去世,師兄也於早些年師滿下山,我於是下了雁留山。彼時心懷遠志,行至潁州,恰逢主公於潁州起事,被韃子圍攻,於是我便救了人出來,之後一直效力潁州大營帳下。只是我一直惦念阿竹,放心不下,所以兩年前接了阿竹到潁州城中。直到大半年前……唉……阿竹那次肩胛傷的不輕,受得驚嚇,足足月餘不敢闔目而眠。加之潁州大營之內同僚之間相互暗算傾軋愈演愈烈,竟已不惜犧牲士卒性命,主公又不過問,只一味煽動百姓從軍效力,我一怒從潁州大營掛旗而走。將阿竹送回雁留山,自己一身南下,便想先探一探書院如今情形,若是適宜,便接了阿竹過來。行至信州道上,那日在茶棚之中,我見得俞二俠你的劍鞘,便覺眼熟。”
俞蓮舟想起信州道上,茶棚之中沈浣與他和莫聲谷同坐一桌的事情,忽地憶起他小時候拉住自己兩指不願撒手的樣子,暗道沈浣如今身長玉立,和昔日瘦弱幼童相差甚遠,可是認不出了。
聽得沈浣又道:“後來在那參政府中,俞二俠你借與我長劍禦敵,我見得劍脊之上的字,方始確認。”
俞蓮舟問道:“既然那時你便認出,倒為何不說將出來?”
沈浣一頓,微微低了頭,輕聲道:“俞二俠平日裡鋤強扶弱之事又怎會少了?這件事於我與阿竹是天大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