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受益死了。
沒有藥,沒有錢,所以,他自殺了,就在醫院裡。
場景在一間屋子裡,老舊,殘破。
客廳裡擺成了靈堂,狹窄的小桌上,黑白照片裡的人還在笑,像是他還活著,笑眯眯,賊兮兮的問,“吃個橘子吧?”
“大家準備,開始!”
攝影師先給了個從上往下的鏡頭,像是呂受益自己在天上看著,看著自己的葬禮和祭奠,看著朋友和親人為自己落淚。
萬年穿了一身西裝,裡頭是高領毛衣,雖然還有點胖,但總歸是精悍了許多。
他走到桌前,看著桌上的黑白照片,跪下,拜了一拜。
接著起身,從包裡掏出一疊錢,遞給了劉思思。
她抬起頭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裡已經沒了人氣,灰濛濛,霧濛濛。
文木野點點頭,老闆娘演的確實不賴,沒像現在的某些演員一樣,演個寡婦就得哭哭啼啼,大吵大鬧。要麼就是妝容都不變,這邊葬禮煙火還沒熄滅,她那邊就眼線唇膏高光粉底都整上了。
很精緻,沒有刻意去表現悲傷。
情緒這個東西,要壓抑著才有衝擊力。一個人嚎啕大哭,另一個則是忍耐著,安靜著,淚水從眼眶裡滑落,毫無疑問,後者的感染力更強一些。
人在悲痛到極點時候,是哭不出來的。所謂哀莫大於心死,不過如此。
“你走吧!”
以前的她,看著程勇,眼裡都是感激和虔誠,彷彿真的是藥師菩薩下凡,給他們帶來了希望。
而現在,毀掉他們一家希望的,也是程勇,這要她如何原諒?如何接受好意?
萬年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卻噎在了喉嚨裡,終究化作嘆息,眼神變得很淡。
他轉身,跟曾經的朋友擦身而過,準備離開。一開門,卻看見帶著口罩的病人等在那裡。
《藥神》中的隱喻大都十分淺顯,除了煙霧裡的神像之外,口罩也是相當明顯的一個意向。
這就像是病人們的at力場,只有面對那些真正信任,真正信服的人,他們才會摘下口罩。
所以,在賣藥時,程勇命令他們摘下口罩。
所以,在呂受益死後,面對程勇,他們再度帶上了口罩。
這便是隔閡與鴻溝。
萬年從洶湧、擁擠的人群中離開,一張張臉上滿是冷漠無神。
他低著頭,不敢跟他們對視,害怕一抬頭,自己看見的就是呂受益那張笑眯眯的臉。
那張臉在腦海裡笑著,問著,痛嚎著,最後化作天花板上的鐘擺,左右搖擺,冰冷···
“唔···”
走到樓梯盡頭,萬年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聲嗚咽。
他轉頭,樓梯上,張宇在那裡坐著,蜷縮成一團,手裡拿著一顆橘子。
張宇整個人都在顫抖,他抬頭,淚水滑落,毫無聲息。他拿起一瓣橘子,大口咬進嘴裡。沒有對白,沒有動作,眼淚慢慢落下,又跟橘子混在一起,被他吞進肚子裡。
“···”
萬年合了下眼,緩緩轉身。身後,嗚咽聲還未停止,依舊在走廊中,在灰白色的天空下回轉,越來越遠···
他離開,有點胖的身影,在此時卻像是秋日裡的枯葉,枯敗,無依。
“卡,過!”
文木野從拐角探出頭來,“年哥,老闆娘殺青了,咱用停工慰勞一下嗎?”
萬年轉過頭,脫下那件厚厚的西裝外套,搖搖頭,“不用,反正她也不走,等到時候跟劇組一塊殺青就行。”
慶祝?有啥好慶祝的?
你老闆我白天演戲,晚上三陪,該慰勞的是我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