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痛,或者說她已將這驚天動地痴情盡隨了這一堆荒冢。
六
雖已過了上元佳節,然絲毫沒有改變塞北的蕭瑟。
幾棵胡楊靜靜地立於遠處,千年枯而不倒,默默記錄著世間變化的滄桑。
他立於冷風呼嘯的山巔,手握著才沽的新酒,依任淚花飛濺,他能夠聽到來自江南的聲聲呼喚,在他的醉夢之中,他也曾撫摸過她淚痕滿面的臉。
那些戰火紛飛的沙場,快馬,勁弓,刀光血影,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馳騁疆場的豪情歲月,將他由一個江南頗有才情的俊俏書生,蒼老成了一個步履蹣跚銀絲飄拂的白髮老翁。
幾個晚上了,他再也沒能感應到,那幾十年來,來自水鄉深處的聲聲呼喚。
葉落終要歸根,南下返鄉的渴望竟是如此的強烈。他想用夕陽將落的暮年,去撫慰她的心傷。
七
他上路了。
官道上,馬蹄聲聲,風景變換。他沒有金銀細軟,與他相伴的只是兩箱幾十年來每天為她所寫的相思的詩箋。
江南依舊,湛藍的江水依舊,渡口依舊,只是不見了魂牽夢繫一生的紅顏。
她的墳前,那一張老淚縱橫的臉,似是訴說一生的相思,似是悔恨是他葬送了他與她的緣。
他是碰壁死的,墓碑上殷紅的血跡,宛如綻放的梅花,以最悽美的形式紛紛滴落。
一縷幽魂於上空飄飄,俯視著他殘留人世的軀殼,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淒涼,他並沒有從此解脫。
那些詞,那個人,那年的月光
暗香浮動的夜,聲聲殘漏敲碎蒼白的銅鏡,昏黃的燭光,溢滿妝臺的悽清。
一輪瘦月與伊咫尺,兩兩相望,廣寒宮裡飛濺出寂寞的眼淚,打溼著伊人的心情。
伊綣在月華的溫柔裡,眉鎖清愁,獨立寒秋,任清清的淚水,冰凝成瑪瑙色的紅酒,哽咽著飲醉這個被相思與等待牽引著的宿命。
秋霜鬢染紅顏,情入離恨天,遙想枕邊軟語的呢喃,令一聲長嘆,凝出半盞哀怨,任憑西風凋碧樹,冷月瘦詩箋,不知那遠在天涯的君郎,可否就是伊隔空離世一夢千年的藍顏?
一次詩箋中不經意的相逢,喚醒了伊生命裡的痴迷,一葉玲瓏的心瓣,便於閉合之間探出一抹羞澀的溫柔。
是誰千百次攤開十指如蓮的玉手,卻怎麼也握不住天涯那端飄渺的雙眸?
然愛未央,情未央,夢已殘,魂不醒,人卻難留。
是誰指尖滑落出一闋闋華美的文字,一如悽美哀怨的琴音,開滿風花雪月的枝頭,多少個寒裘孤枕的暗夜,是誰撩撥出一曲曲婉約的情歌,櫻桃口未啟,欲語淚先流?
素手撥琴,牽動伊前世的記憶,宛如一顆石子投入心湖,激盪出層層漣漪,驚起了一灘沙鷗。一顆清澈的詩心,竟擔心今夜的秋霜夜露,會漬溼羽扇綸巾和笛而來的那聽琴人的春衫長袖。
煙樹蒼蒼,霧靄茫茫,遙想可與你在水湄深處泛一葉輕舟,任靈巧的槳櫓,搖碎一江婉約的心緒,沉澱一壺醉人千載的老酒。
時光荏苒,雲捲雲舒,纏綿似是昨日,然奈何橋頭,半碗薄湯,哽咽入喉,拈花微笑,彈指間,一杯淺淺的淨土,竟掩去了一世的*。
今夜,籬稍新月;書生幽魂獨處,中原漢子,夢隨帆遠,笨拙的手指早已臨摹不出你滄桑的容顏,一紙素箋上,望不到舊時江邊的漁火點點,半闕殘詞中,唯有當年的月光漫漫。
菊香卷裙裾,柔情秋波,顧盼尋尋覓覓,胭脂香溢,輕嗅慘慘悽悽。那纏繞心頭前朝的絲絲情愫,在青燈黃卷裡蘊藉。
此刻,異鄉飄搖的夜色,透明著一種近似奢侈的美。
凋零的夢牽動不眠的情緒,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