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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頭接過男孩說:“裡頭有錢,別抖落掉了。”

萍子的手這時已摸到了夾在毛巾裡的鈔票,從它的大小去猜,那是一張五元鈔。萍子一陣滿足,認為自己果真沒瞎眼,碰到個對她如此捨得的男人。路燈上來了,萍子在不遠處回頭看抱著孩子的餘老頭,覺得他挺拔而俊氣。洗洗就洗洗,好配上這個捨得的、英俊的男人。

萍子順著餘老頭交代的路線,很快找到了“玉華浴池”。浴池門口有個燈籠,上面寫著“男盆女盆、男池女池”。浴池門口掛著絮了棉花的門簾,看去又潮溼又油膩。雖是暮春,棉門簾每放出一個人來,或放進一個人去,都洩漏出濃郁的白色蒸汽。出來的人臉都紅得發亮,頭髮一律水淋淋的。萍子發現每個洗完澡的人心情都很好,遠比馬路上的人好。馬路上的人和他們一比,個個都有嚴重的心病。萍子把鈔票遞進一孔小窗洞,裡面一個粗大的女聲問:“大池還是盆堂?”

萍子說:“嗯?”

兩個人誰也看不見誰,女聲說:“嗯什麼?沒洗過澡啊?”

她摔出一摞鈔票和一個一指多寬的竹牌子,上面有兩槓紅漆和一個“池”字。

萍子卻在剛進棉門簾時給擋住了。擋住她的也是個粗大紅潤的女人,渾身熱氣騰騰,兩腳赤裸,趿一雙木拖板。女人用力將萍子往外推,說:“叫花子往這裡頭跑什麼?這裡頭有剩飯吃啊?”

沒等萍子反應,她已經給推到了門廳裡。門廳有四五個女人在穿襪子穿鞋,蹲著就跑散開,以迴避萍子。

萍子在門口站了一會,見幾個挑擔子的女人嘰嘰呱呱地來了。她們擔子上是兩個空了的扁筐,是往城裡糧店挑掛麵的。就在門外,她們迅速地脫下外衣和長褲,劈哩啪啦地把衣褲在空中使勁抽打。一大蓬一大蓬塵煙給打起來,她們便出聲地笑。之後,她們穿著花花綠綠的短褲和補丁重重的汗衫進了澡堂,每人頭上頂一塊毛巾。

萍子學她們的樣,把黑襖黑褲脫下,只穿一條短褲、一件袖子爛沒了的襯衫撩開棉門簾。她頂在頭上的嶄新毛巾是粉紅印花品,香皂尚未開封,因此紅潤粗大的女人一擺紅得發腫的手,說:“大池,這邊!……”“啪嗒”,一雙朽爛的木拖板扔在萍子面前。

接下去,故事對於穗子,出現了一段空白。就像外婆拉她去看的所有戲文,臺上什麼人也沒了,只有空空一張幕布垂掛在那裡。幕布雖是靜止的,卻總讓穗子覺得它後面有人在忙活。這就讓穗子覺得戲劇最大的轉折,就是在一張空無一物的幕布後面完成的。幕布後面那些看不見的人物,以看不見的動作,使陰謀得逞,危機成熟,報應實現。外婆告訴穗子,這叫“過場”。“過場”時常有“過門”,就是那麼幾件樂器,奏一個懸而未決的調門,越發讓穗子坐立不安,認為空白幕布後面,人們正進行改頭換面、改天換地的大動作。

餘老頭和萍子的“過門”大約是兩個禮拜,最多二十天。萍子再出現的時候,梨花街的梨花早成了爛泥。大人們說餘老頭腐化得沒了邊,腐化了一個女叫花到他屋裡去了。伙房後面的女夥說也就是女叫花了,別人誰敢跟餘老頭?或者說: 也就是餘老頭了,黨裡也算個老傢伙;換了別人,誰敢在大街上隨便找快活?

餘老頭當眾絕不承認萍子是乞丐,他說這年頭落難女子多得是。“落難女子”使萍子神秘起來,悽美起來。她偶然在餘老頭門口坐坐,奶奶孩子,讓穗子那幫女孩忽略了一點: 萍子的眼神是標準的乞丐,一種局外的、自得其樂的笑意就藏在那裡面。她的姿態也是典型的乞丐;她不是單純地坐在那兒,而是坐在那兒曬太陽。就是在暮春的陰涼地裡,萍子也是曬太陽的那副徹頭徹尾、徹裡徹外的慵懶。另外,就是萍子對人們質疑目光的自在;任何疑問指向她時,她都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