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菸草末和茶葉蛋碎殼。餘老頭剎那間感到這幾十年糊塗啊!這手間漏過多少好女人。他也在此刻明白他真正恨穗子爸什麼。是穗子爸這類城裡酸秀才弄出一套關於女人的說法,完全是混賬說法,把進城後的餘司令弄亂了,使進城後的餘司令丟失了世世代代鄉土男人對女人的嚮往、期盼、原則。原來穗子爸之類對女人只是有一大堆說法;只是說說而已,只是靠邊兒說上一堆美好的風涼話。而餘司令的女人,是手掌上的,是分量上和質感上的。真心是不可說的,卻是可摸的。
餘老頭的手在口袋裡待著,漸漸出一層汗。
穗子沒有親眼看見餘老頭和女叫花萍子的相顧無言;無言中該成熟的成熟了。穗子和女孩們正向樓頂上跑去。穗子爸曾經在這座回字形的紅磚樓裡上班。我記得不止一次講到過這座樓,描繪過大門內那座巨形雕像和竹林。樓梯不太陡,帶深色木欄杆,穗子和女伴們可以一氣跑上三樓,她們在三樓的男廁所裡做準備,把撿來的壺或桶灌滿水。她們不去女廁所是
因為偶爾有人去那裡上吊。女廁所沒窗子,只要別上馬桶間的門,就可以站在馬桶上安安穩穩上吊了。
穗子和女孩們提著盛滿水的壺或桶上到四樓平臺,她們嘴裡也銜滿一大口水。然後她們兩臂往水泥柵欄上一撐,雙腳就懸空起來。所有的桶、壺和嘴巴現在都各就各位,眼睛全瞄準樓下的餘老頭和女叫花萍子,其中一個女孩歲數大些,她的手果斷一揮,壺和桶以及嘴裡的水一齊向樓下瀉去。
水的準頭很好,一點不偏地擊中萍子和男孩。男孩夢深之處突發山洪,被淹沒之前“哇”的一聲叫喊出來。
狂哭的男孩使餘老頭瘋了,仰起臉,舉一條臂,向空無一人的四樓平臺邊點戳邊罵。每罵出一個雄渾有力的穢詞,他就踮一下腳尖。
男孩的哭聲中,女孩們悶聲大笑。她們挨個坐在地上,背靠著水泥柵欄。她們並不是矛頭專門針對萍子和餘老頭的,她們有時針對賣老菱、烤山芋、茶葉蛋的小販,還有來貼大字報或開批鬥會的人們。她們沒有是非、敵我,就是想找些事或人來惹一惹。有時人們花了幾天寫成,一上午貼就的大字報,一下子就給她們的大水衝得稀爛。水澆在人們的旗上,旗掉色掉得人一臉一身,碰到平臺上誰家做了煤餅,她們的武器便精良一些,戰果也越發輝煌。
就在穗子和女孩們撤離平臺時,餘老頭脫下身上的舊軍服,遞給萍子。萍子先給兒子擦,然後把兒子交給餘老頭,嘴裡不乾不淨地開始擦她自己臉上、頭上的水。她並不真火,嘴唇是賭氣嘟起的,眉眼卻很活絡,朝餘老頭頻頻飛揚。每揚一揚眉眼,她都笑一笑。她看見餘老頭眼大起來,目光直起來。萍子擦得狠的地方,露出一片片白裡透紅的真面目。
餘老頭看見真實的萍子在破裂的汙垢下若隱若現。正如穗子疑惑的那樣,萍子果真不那麼簡單。
這天傍晚,餘老頭塞給萍子一些物件,動作非常隱秘又非常傳情,地道的老游擊隊員加上熟練的偷情老手。萍子的手一上來感覺那團物件很陌生。她少說有兩三個月沒碰過這樣的物件了。餘老頭狠狠地耳語道:“朝右邊走,再拐個右彎,一會工夫就到了。你買牌子的時候就說你不要‘集體盆堂’要‘單間’,記住沒有?”
萍子的手指剎那間認出了餘老頭塞過來的是一塊毛巾,裡面包了一塊香皂和一把梳子。頓時,嶄新的毛巾和香皂就散出香氣來。是十分醒神的一股香氣,竹笛的小曲一樣婉轉清脆,喚醒了萍子生命深處的自尊。
餘老頭說:“去洗洗,好好洗洗,啊?”
她羞怯慍惱地抓緊毛巾、香皂、梳子。
餘老頭趕緊又說:“不是嫌你。”
萍子把男孩交到餘老頭手裡,說:“別忘了把他尿。”
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