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運。在當時他走過那座小小的獨木橋的時候,這一切事,他又怎能預料得到呢?
驀地——他身側響起一聲輕微的呻吟之聲,他連忙回過頭去,俯下身倒臥在那並肩斜倒在亭欄之前的一對紅衫夫婦前面的愛兒,面門滿是血漬,挺直的鼻樑,亦被擊成血肉模糊。
此刻,他正勉強地張開了眼睛,望了管寧一眼,見到他還是好生生地活在自己的面前,血肉模糊的面上,便綻開了一絲喜悅的笑容,似乎極為安慰,因為,自己的死,終於有了代價。
管寧只覺得心中所有的情感,在這一瞬之間,全都變成濃厚的悲哀,兩滴淚珠,奪眶而出——冰涼的眼淚,流在他滾熱的面頰上,也流入他熾熱的心。
他仍任它流下來,也不伸手試抹一下,硬嚥著道:囊兒,你.…。你何必對我如此,叫我怎麼報答你。”囊兒面上的笑容兀自未退,斷續地說道:“公子對囊兒的大恩……囊兒一死也報答不完,這……這又算得了什麼。若沒有公予……囊兒和大姐早就凍死,餓死了。”
他痛苦地扭曲了一下身軀,但此刻他心中是安祥的,因為任何痛苦,他都能面帶笑容地忍受下。接著又道:“只要公子活著,囊兒死了算不得什麼,但是……囊兒心裡卻有一件放不下的事。”
管寧強忍哀痛,哽咽接道:囊兒有什麼放不下的事,我一定替你做好,就算那件事難如登天……。不過,囊兒別怕,囊兒不會死的,像囊兒這麼乖的孩子要是死了,這世界還算得是什麼世界。”
囊兒悽然一笑悄然合上眼睛,默默地停了半晌,接著又道:“囊兒死了,希望公子即好看待囊兒的姐姐,囊兒的姐姐也很乖,公子以後要足娶了親,就……就叫囊兒的姐姐侍候公子的夫人。公子以後若是沒有喜歡別的女孩子……就喜歡囊兒的姐姐好了,唉……大姐對囊兒真好,可是囊兒卻永遠不能看到大姐了,大姐,你會傷心嗎?”
管寧方自忍住的眼淚,此刻便又不可遏止地流了下來。
過度的悲傷,已使他再也說不出話來。囊兒又張開了眼睛,只見他不住地點著頭,嘴角便又泛起一絲笑容,微聲地說道:囊兒還有一件事,想求公子,公子一定答應囊兒,囊兒的……”
他這兩句話說得極快,但說到一半,便停止了;竟已說不出話來了。
他的嘴角,還帶著一份笑容,因為他的生命雖然短促,卻是光輝而燦爛的。他生得雖然困苦,死得卻極安樂。他不會虧負人生,人生卻有負於他……
人生,人生之中,不是常常有些事是極為不公平的嗎?
伏在,管寧哀哀地痛哭了起來,將心中的悲哀,都和在眼淚之中如泉湧地哭了出來。有誰能說眼淚是弱者所獨有的?勇敢的人們雖不輕易流淚,但當他流淚的時候,卻遠比弱者還要流得多了!
他也不知哭了多久,肩頭突地彼人重重拍了一下。他心頭一跳,回頭望處,卻見那白袍文士,不知何時又已站在他身後,帶著一臉茫然的神色,凝視著他,一字一字地問道:“我是誰?你知道嗎?”
痛哭之後,管寧只覺心中空空洞洞的,亦自茫然搖了搖頭,道:
“你是誰,我怎麼會知道,不管你是誰,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白袍中年文士呆了一呆,連連點著頭,長嘆了一聲,緩緩說道:
“與你本無關係,與你本無關係。”語聲微頓,又道:“那麼和誰有關係呢?”
管寧不禁為之一愕,又自搖了搖頭,道:和誰有關係,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哼——我當然不知道。”
那白袍文士又是一呆,突地雙手疾伸,一把將管寧從地上抓了起來,豎眉吼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麼誰知道?這裡上上下下,前前後後,都是死人,我不問你,難道去問那些死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