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啷!
殷離不覺再退一步,踏上破敗瓦罐,發出刺耳聲響,之前所有驚訝,都不如此刻來得沉重。
這,便是報應麼?
殷離腦中一片空白,命運居然還在跟自己開著玩笑,殘忍得不留餘地。皇城兵變中,哪怕直面種種廝殺,都不曾膽寒,現在看著上官鈺,看著那一枚最尋常不過的銅鎖,竟是毛骨悚然,心神皆亂。
時也,命也。
“你,想要如何?”殷離倒吸著涼氣,如芒在背。上官鈺緩緩抽出長劍,劍鋒輕顫,指著殷離道:“一命,抵一命。”血濃於水,她無法灑脫更無法放下,只能面對。
殷離倚在欄杆上頭,仰起脖子,天空很藍,彷彿寶石般光潔,不像墨焉死的那日,漫天彩霞,紅豔醉人。
“可否讓我再抱抱你?”殷離張開雙臂,笑中帶淚。
沉默在樓上無聲蔓延,安靜得可怕。
上官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片刻過後,持劍的右手慢慢抬高,高挺劍尖在清冷空氣中微微泛出寒光。
遠方斷斷續續傳來悠揚小調,悽清婉約,聽著聽著,上官鈺不禁痴了,那歌女唱的赫然是首前人古詩:瀟湘何事等閒回,水碧沙明兩岸苔。
二十五絃彈夜月,不勝清怨卻飛來。
舊事
七年前。
景延三十一年,春。
墨府大門洞敞,迎來了兩位絕美少女。
頭一個身穿白衣,年紀稍長,邊走邊道:“聽說今年出了個了不得的墨者。”後一個穿著大紅錦襖,腰束雪白蟒帶,腳踏鹿皮短靴,益發襯得神采奕奕,此刻聽出姐姐話中讚賞之意,已是怫然不悅,低下頭不說話。
白衣少女並未在意,尋了個藉口脫身獨行,然後悄然閃進密室之內,輕車熟路地翻出卷厚重名冊,撕下一頁貼身收藏,接著提起硃筆,再在索引上一勾,重重劃去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叫做墨雪。
與此同時,紅衣少女來到聖殿之內,翻身躍上了廊頭,安靜蟄伏。大門之外,第一個跨出試煉老宅的墨者緩緩走近,居然也是個妙齡少女,長得水靈清秀,只是面上煞氣過重,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陰沉。
吱呀一聲,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紅衣少女驟然發難,手持銀劍狠狠捅進墨者肩頭,霎時血花飛濺。年輕墨者一聲不吭,就地滾開,意欲反擊,不料紅衣少女動作更快,一掌切上她後頸,將人打得暈了過去。隨後,少女面上露出得意神色,撿起對方掉落地上的生死牌,戲謔感嘆:“原來,不過如此。”
“離妹,你又闖禍!”一聲呵斥從大殿內裡傳出,少女聽著受用無比,面上旋即綻放笑容,高聲應道:“皇姐,只是個墨者罷了。”
四年前。
宣和元年,春。
儒門,清晨。
江郎把收到的飛鴿傳書恭敬呈上,殷語默看完後,隨口問道:“墨府這次又派的什麼人混入九王府?”江郎背脊微躬,中規中矩道:“是一個叫墨焉的墨者,武功極高,也就是三年前傷在十七公主劍下的那位。”
“可有弱點?”殷語默埋頭繼續看著其他批報。
“她有個失散多年的姐姐,這是信物。”江郎將錦盒送上,內裡裝著的是把銅鎖,然後接著道:“她姐姐右手臂下有硃砂胎記,應當也在墨府,如今還未查出名姓。”殷語默點點頭,淡淡道:“告訴殷離,若遇著墨焉,便說她姐姐死了,然後算到墨府頭上。”說著又揀出幾條重要批報細細整理,末了,又抬起頭來,道:“蒼翎那邊有甚麼訊息麼?”
“收到回報,說那事和八大匪寨有些淵源。”江郎再次作答,習以為常。殷語默笑笑,似漫不經心,道:“墨雪死了,你不必再查。”江郎身子一僵,面上露出古怪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