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汽車聲,一動也不動。有幾隻母獅只懶洋洋地把眼睜了睜,又重新閉上,大有不屑一顧之狀。我們都有點失望了,沒有得到我們心中所期望的那種驚險。我們喊了幾聲,獅群也是置之不理。我們的汽車停了一會,就又重新開出門禁森嚴的獅子林。我們都是生平第一次坐在鐵籠裡被野獸來欣賞,這當然別有風味在心頭,我們也就都很滿意了。
出了獅子林,又進老虎山。這裡的老虎山也別具特色。我們到的時候,老虎還在山中河畔奔跳嬉戲。飼虎人發出了一聲怪調,老虎立刻跑回到鐵柵欄裡,飼虎人乘機把一個鐵門放下來,擋住了老虎的退路。老虎只好呆在一個幾丈見方的鐵柵欄裡,來回地繞圈子。這時園主任就親切地招呼我們把手從鐵柱子的縫隙裡伸進鐵柵欄去摸老虎。我們開頭確實有點膽怯,手想伸又縮。中國俗話說“老虎屁股摸不得”,這話早已深入人心,老虎如何能去摸呢?但是園主任卻再三敦促解釋,說這老虎是在動物園裡養大的,人撫摩它,它會感到高興,吼上兩聲,是表示它內心的快樂,決無惡意,用不著害怕。他並且還再三示範,親自把手伸進鐵柵欄,撫摩老虎的脖子和屁股。我也就戰戰兢兢地把手伸了進去,摸了一下老虎的屁股。中國俗話說是摸不得的東西我終於摸了,這難道不是一生中難以忘懷的事情嗎?
我們轉身又去看一隻病豹,它被夾在一個鐵籠子裡,不能轉身,不能亂動,這樣醫生就可以隨意給它扎針注射。我們還去看了一隻小老虎。園主任說,這隻小老虎從小養在他家裡,他的小孩就同它玩,像一隻小貓似的。現在,不過才八個月,但已經知道齜牙咧嘴,大有不遜之意,不像小時候那樣馴服好玩,只好把它關在籠子裡了。
我們就這樣參觀了海德拉巴的動物園。這一切都可以說是奇遇,都是畢生難忘的。但是,這一切之所以難忘,並不在於獵奇,而在於印度勞動人民對我們自然流露出來的友好情誼。據我瞭解,在印度飼養獅虎的人大抵都是出身於低階種姓的勞動人民。我們剛進動物園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他們,因為他們好像影子似的,悄悄地走路,悄悄地幹活,不發出一點聲音。彷彿到了獅子林老虎山,他們才突然出現在我們眼前。獅子林中,老虎山上,飼養員就是他們這一些人。另外還有一個獅子山,裡面養著幾頭獅子,同前面講的獅子林不是一回事,在這裡獅子是圈在一片山林中的,人們站在壕溝旁邊來欣賞它們。一個面板黝黑的飼養員發出一種類似“來,來”的聲音。這當然不是中文的“來”,而好像是獅子的名字。聽到呼喊自己的名字,猛然從密林深處響起一片驚雷似的怒吼,一頭大雄獅狂奔過來。山洞中怒吼的回聲久久不息。我們冷不防吃了一驚,我們下意識地就想躲開,但一看到前面的壕溝,知道獅子是跳不過來的,才安定了心神,以壕溝對面的雄獅為背景,大照其相。
到了此時,我才認真注意到這位飼養員的存在,如果沒有他,我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把獅子叫過來的。我默默地打量著那位淳樸老實的印度勞動人民,心裡油然興起感激之情。
在上面講到獅林虎山中,照管獅子老虎的也同樣是這些面板黝黑的勞動人民。他們大都不會講英語,連我在二十七年前住在印度總統府中時遇到的那一位服務員也不例外。我們無法同他們攀談,不管我們的主觀願望是如何地迫切。但是,只要我們一看他們那樸素的外表、誠懇的面容,和藹的笑貌、老實的行動,就會被他們吸引住。如果再端詳一下他們那黧黑的膚色,還有上面那風吹日曬的痕跡,我們就更會感動起來。同我們接觸,他們不免有些拘謹,有些緊張,有些靦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們那一搖頭、一微笑的神態,卻是充滿了熱情的。此時無言勝有言,這些無言的感受反而似乎勝過千言萬語。語言反而成為畫蛇添足的東西了。至於他們對新中國是怎樣瞭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