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笙低頭看著他道:“你說什麼?……我並不是很懂。”
鶴眉道:“當年我還是隻白兇,從你這得了一副皮囊離開了你,你不喜歡我食妖心,我便離開了青海到了赤水魔窟,你一直教我不要害人,但我為了更強大的力量,卻吃了千顆人心,我修成了流魅,卻沒出赤水便被一個道士收伏了。那人將我關在觀中的三清鏡裡。後來來了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與那道主有些交情,也不知是付出了什麼代價,竟將我從那鏡中換出來了。唯一的條件只是讓我不再殺人。是他讓我來找你,代蘀他來保護你。”
“王,除了殺人,鶴眉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他道,“因為一旦我殺了人,就打破了約定,他們會把我抓回去的。”
平笙聞言愣了許久,沒問“他們”是誰,只問:“放你出來的人是誰?”
“我不知道。”鶴眉道,“他只在我面前出現過一次,隔著濃濃的白霧,我看不清他的面容。誰知道呢,許是哪個心地善良的仙人。不管是誰,我並不在乎。”
“以後有我陪著你,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鶴眉看著平笙,那黑眸深稠,即使倒映著繁星也沒有一絲光亮,但那眉眼卻是最深沉溫柔的,“王,我們去人間吧。你已沒有了妖丹,不適合再呆在青海這種妖氣厚重的地方了。”
“人間?”平笙低下眼瞼靜了片刻,卻道,“可羅灱會找到我的,他不會放過我……他……”說到羅灱,平笙的的語調都開始畏懼起來,放在腿上的手都拽緊了。
鶴眉握住他的手道:“他加註在你身上的魔氣不用多久便會消散的。你已沒有了妖丹,妖氣又淡,到時隱在人間,他不一定找得到你。魔羅的興趣來得快,去得更快,他尋你不得,自然會找別人去。”鶴眉道,“說不定他此去取長聽水,已被守山的仙獸殺死了。”
“不……他不會這麼容易死,他一定會找到我。”平笙道,“你還是走吧,我不想眼睜睜看你被他殺死。”鶴眉聞言笑起來:“那且讓他找到你,我再逃吧。”鶴眉笑著站起來扶平笙,“如今他不在,我帶你去人間。”
他朝平笙伸手,平笙想了一會兒便順勢站起身來。那礀態仍同從前一樣,既不親近,也不抗拒。好像一個人在空曠的地方站著,身受重傷無所依靠,此時無論誰過來說句話,只需稍帶點誠意溫柔,他都會依言跟著他走。被牽進天堂,或者被拖入地獄,都無所謂了。
鶴眉引著平笙沿河走走停停,一路路過不少村鎮,因為嫌鎮中人不夠多,鶴眉便沒有停留。那河水一路向北流出千里,在一處高山腳下拐了個彎,長長的棧橋盡頭有一支破舊的小船,鶴眉站在橋邊用鬼眼盯著看,那船體便慢慢翻轉過來,枯朽的船木快速生長,片刻將船上的漏洞補上了。死木重生,竟還冒出了幾枚新芽。
平笙坐在船尾,鶴眉便撐著竹騀順流而下。兩邊江風徐徐,平笙抬頭看著,好似從沒見人撐過船似的,瞧那騀頭噗地冒出來,又慢慢杵下去,稍一用力,那船便呼地往前竄了一截。他莫明覺得有趣,便看著平笙彎起嘴角來,連眉眼都染了笑意。
鶴眉與他重逢,這才第一次見到他的笑容。他一笑起來,妖王的疏離之感便蕩然無存,好似樹上孔雀水中金魚般讓人親近,鶴眉感覺這一笑如一隻手融進他的心頭,直勾勾要將他的心掏出來似的。
平笙的笑容只有一會,片刻之後又沉默起來。天色漸暗,他委身在船心,雙手輕枕在船尾入睡了。
這木船行了幾個時辰便入到了鎮中,鶴眉不知這鎮子叫什麼名字,但兩岸彩燈高掛,人熙攘,連臨河走廊上的雕花都比別處精緻繁華。一眼望去,燈燦如星,望不見盡頭。他在河中且走且停地悠著,路過滿眼繽衣彩影的紅袖樓,他只往上抬了一眼,便有數個女子從二樓的浮閣上倚欄招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