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老朽也明白了,至於做篇祭文,本非難事,不過,你們是知道的——”
王經宇以為老東西趁此敲筆竹槓:“放心,我們心裡有數,老夫子是一字千金……”用現在的話講,就是稿費絕不會少,對你這樣出了名的作家,文章無論優劣,總會刊登出來,總會給個好價錢的。
“正是一字千金,所以我才說,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那怎麼行?先考的遺願嗎!”
“一定要我寫?”鄭勉之追問了一句。
“當然當然!”
“那好,寫好寫壞可怪不得我。”
“那是自然,請!”
鄭老夫子被請到書齋裡,進行創作去了。這裡弟兄倆接著打嘴巴官司。其實,沒有仲裁人的裁判,勝利永遠屬於力量佔優勢的一方,現在,王經宇是貓,王緯宇是鼠,結局已經揭曉了。
“怎麼樣,如此了結,你以為如何?”貓問。
王緯宇想不到他老兄這手不留餘地的“逼宮”,當然,他不能俯就,但要試一試對方的實力,突然把話延宕了一下:“我倒是很想去上海。”
“好極了!”喵嗚喵嗚的貓恨不能去親一口那隻相貌堂堂的老鼠。
王緯宇告訴他:“但不是你想巴結攀附的那一位。”
“誰?”其實貓也是多餘問的。
“我只能跟你看不起的下賤姑娘結婚!”王緯宇宣佈:“我們走,離開石湖,到上海去!”
他以為他哥哥一定會暴跳如雷,但王經宇毫無動靜,耷拉著眼皮,好像對躺在那裡的王敬堂屍首講:“你是再也跳不起來了,不信,你就試試看……”
鄭勉之行文作畫,一向是才思敏捷,不費躊躇的。據說,他畫他祖先鄭板橋愛畫的竹子,甚至一壺酒還沒燙熱,洋洋灑灑,像潑墨似的,一叢亂竹躍然紙上,生氣盎然。哥兒倆的架還打得沒告一段落,祭文已經做好送來了。
“老夫子呢?”
“撣撣袖子,走了!”
“唔?”王經宇一看那篇記載他老爹一生行狀的“暴露文學”,氣得他兩眼發黑,“什麼祭文,媽的X,這老婊子養的——”恨不能從他老子屍首身上跳過去,把那個膽敢頂撞保安團司令的老貨抓回來。王緯宇接過一看,哪是祭文,活像法院的判決書,什麼為富不仁啦,魚肉鄉里啦,盤剝平民啦,蹂躪婦女啦,氣得他把一筆瀟灑的板橋體書法撕個粉碎。不過他沒有暴跳,而是冷冷地說:“先禮後兵,用船送回去。”
先禮後兵,無疑給他哥一個訊號,王經宇哼了一聲:“敢欺侮到我頭上,不給點顏色看看,不行。”他禁止派船。
“辦喪事要緊,量他一個老梆子,往哪兒跑?”
最後,船既沒有派,但也沒有抓他回來,老夫子在大毒日頭下走回閘口,要不是遇上於二龍,差點中暑死去。但是,那弟兄倆的爭吵,並沒有結束。
高門樓的盛大喪事告一段落以後,王經宇回到陳莊區公所,派人把四姐的醉鬼哥哥找來,慷慨地給了一把票子,要他儘快地找個人家,把四姐打發出去,要不然的話……
手裡的錢,和區長鐵青色的瘟神面孔,老晚儘管滿心不樂意,也無可奈何地屈從了。
王緯宇也在做和四姐去上海的準備,但奇怪的是賬房那裡,大宗錢再支不出來,公鴨嗓給他打馬虎眼,三文兩文地對付著。他終於明白底裡,現在除非把王敬堂從祖墳裡起死回生,誰也無法使王經宇改變主意:“好——”王緯宇嘿嘿一笑,陰森森地在心裡說:“等著瞧吧,我不會讓你自在的。”
他還來不及琢磨出一條報復的妙計,失魂落魄的四姐,倒先來報告噩耗,說她哥哥已經給她找到了婆家,而且馬上就要娶親過門,真是晴天霹雷,望著心都碎了的四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