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公費在內外倉庫積銀逾一千二百萬兩,各地即有銀根緊縮、物價降低的趨勢。何況17世紀初用兵於遼東,銀兩原應流行於南方,至此蒐括使用於極北,而北方不是用銀的地帶。從熊廷弼的報告看來,各項物資不足,大量銀兩入境更只使物價陡漲見程開祜編《籌遼碩劃》(1620版),44;24。。監察官的報告,也是說明大批銀子送到前線,還沒有發生功效就立即內流。而西北流寇作亂,更增加備兵籌餉的困難。
明代的文官組織,也達到了無法管制的程度。萬曆(朱翊鈞)的不親朝,天啟(朱由校)的信用魏忠賢,和崇禎(朱由檢)的剛愎自用,只更使是非不明,人心離散,造成地方政府質量全面降低的趨勢。
滿清入主中國,在外方面糾正了明朝的缺點。在華北實行“囤地”,當事者受害,卻以八旗代替了明朝的衛所制度,減輕明末募兵供應的負擔。用兵於前後“三藩”,軍餉浩大,但是銀兩流行於南方,不與民間經濟相沖突。而且明朝的宗室和捐監,一朝罷廢,也節省了很多無益的浪費,而大量地肅清了阻撓地方行政的惡勢力。17世紀白銀又繼續不斷地流入中國,更造成有利的形勢。滿清君主以堯舜自期,在政治上有澄清吏治的成就。而他們以征服者的姿態入主,利用“薙髮”及“文字獄”的威嚇及修明史、徵“博學鴻儒”的利誘籠絡人心,都有實效。這樣一來,在中國體制簡單的情形下,各項措施,都打入重點。而康熙帝(玄燁)在1661年(順治十八年)的江南奏銷案大量打擊各地區“賴糧”的縉紳,並且又在朝代之初各地修編《賦役全書》,把明末稅收上很多不盡不實的地方,經過一番切實的整頓。所以17世紀下半期以後,中國又有新興朝代欣欣向榮的樣子。
然則滿清的改革與整頓,紀律與技術上的成分多,組織與制度上的成分少。開國以來各部尚書侍郎滿漢各半,康熙帝以1711年的丁額為永久丁額,以後丁田歸併,雍正(胤禛)帝執行“火耗歸公”在這問題上的最近新著為Madeleine Zelin,The Magistrate’s Tael:Rationalizing Fiscal in Eighteenth Century Ch’ing China(Berkeley;Calif。,1984)。,以其收入“養廉”,併成立軍機處,使皇帝與重要官員經常接觸,對重要事件迅速處理,除了這幾項措施之外,我們找不到更多的事例,算是清朝的創舉。
而且在社會上講,清朝人口更多,領域更大,生產力比明朝高,只是它的本質不能夠和明朝有重要的差別。它的文官集團仍是以四書五經為精神團結的依歸,社會組織仍是以尊卑男女長幼為綱領,上層機構與下層機構的聯絡,也全靠科舉制度維持。鴉片戰爭時,道光(旻寧)帝對林則徐的指示和駁斥,仍表示中國官僚制度的習慣,真理由上至下,不容辯白。耆英對皇帝的報告,以及後來倭仁反對設立同文館的奏摺,也仍表示傳統的內向及非競爭性之所在,不但明與清無異,即漢滿蒙也沒有根本的差別,因為這些文化的性格是長期歷史上的產物,不是民族遺傳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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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史和其他因素給我們的新認識(8)
那麼我們是否可以把清史全部擯棄不要,從明史就直接跳到民國史?話也不能這樣說,當然清史中也有它很多特別的地方,譬如廣州的十三行貿易,就是明代所未有;清朝與各邊區少數民族的關係,也是值得注意的地方;18世紀以後山西票號在中國金融史也是很重要的節目,這種題材,俯拾皆是,史不厭詳,這篇論文開始就已提及。清朝的267年間,必定有很多事故,值得歷史學家的考慮,也還可能有若干被作家忽視的情形,將來一朝發現,可以改變我們對歷史的觀感。沒有人敢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