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完全沒有自我。我們因為沒有自我與靈魂,所以也沒有了對於尊嚴的需要,沒有了對於人的生活的需要。我們是沒有需要的生靈,我們只需要一無所有,我們只配過一無所有的生活。”
“我們已經是非人,而且決不是從今天開始的。”(《咀嚼恥辱·恥辱的心靈》)
“前面已經無路可走,每一條貌似路途的去向都佈滿無限的恥辱,被這恥辱摧殘為非人乃是我們的宿命。我因為意識到無法擺脫這樣的命運而萬分絕望。”
“我真切地感到了滅亡的痛苦,我十分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肉屑四處飛迸。我無可掙扎地墜向恥辱的深淵。”(《咀嚼恥辱·非人的宿命》)
“我猶如大夢初醒。我扭著自己的頭髮,睜著恐懼的眼睛自責自問:我為什麼曾經這樣生活過?我為什麼依然這樣生活著?我還要這樣生活下去嗎?”(《咀嚼恥辱·恥辱的心靈》)
這是對自己的非人的生存境遇、無以擺脫的精神死亡宿命的體驗,這才是真正令人絕望的。也正是在這個“顫抖的黃昏”、“幹泣的黃昏”,摩羅想起了魯迅的“狂人”:“他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對真的人懷著恐懼。他因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難見真的人”;並且引發了更為強烈的自責:“這種對於真的人的虔誠心哪裡去了?這種對於自身非人狀態的恥辱感哪裡去了?”——摩羅終於在經歷了自身的絕望的生存體驗之後,與魯迅相遇了。摩羅自己說他是“以心靈感應的方式,獨自發現了一個為我所獨有的魯迅”的;而在此之前,對教科書強制灌輸那個“魯迅”他是“懷疑且抗拒”的。而心靈的共震恰是表明了摩羅正在以自己的方式接近魯迅的傳統:這自是意義重大的。
於是,摩羅又有了“光輝的(生存)體驗”:那是類似於魯迅(還有摩羅崇拜的孫中山)那樣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準備著“戰鬥而且失敗”的,“始終與中國社會最底層的人們一起掙扎”的反抗意志與“行動、創造、實踐”的慾望,以及“總感到前面有一種聲音在呼喚”,因而永不停止追求的“過客”式的生命選擇——摩羅因此說:“那個黃昏,是我今生的第一次死亡,同時也是我的第二次新生。”
而且很快就有了“孤獨的痛苦”的體驗。摩羅回憶說,他因為公開宣佈了“我們都是非人”的發現,被視為“瘋子”而遭驅逐(這幾乎是重複了魯迅筆下的“狂人”的遭遇)。他於是發現了自己的異端性,感受到了作為社會的叛徒(公敵)的孤獨。由此激發起“把自己與中國文人區別開來,與一切奴格區別開來”的強烈慾望:“倘若他們自視為救主,我就甘為叛神;倘若他們自視為聖靈,我就甘為邪惡;倘若他們自視為人,我就只有做魔鬼”。他於是點明:“我為自己取名為摩羅,便是這番寓意”(《咀嚼恥辱·醜陋的中國文人》)
摩羅就是這樣透過自身的絕望體驗、光輝體驗與孤獨體驗,而一步步地向魯迅所呼喚的“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而為世所不甚歡愉”的精神界之戰士靠攏。或者說,摩羅終於與魯迅所開創的,已經中斷了的精神界之戰士的譜系承續上了。
第一版序言:“精神界戰士”譜系的自覺承續(3)
這在世紀末的中國思想文化界,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因為那個“幹泣的黃昏”不僅屬於摩羅一個人,有那樣一批年輕人在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這段時間內,經歷了一場精神的蛻變;他們透過自己的(而非外部權威暗示的)絕望體驗,開始面對世界與自我真實的(而非虛幻的)生存境遇,試圖尋求“自救、自贖”之路。我曾經說過,我們這一代(或幾代)中的部分人,是透過*中的絕望體驗才真正認識與選擇了魯迅的,由此引發了我們在80年代思想解放運動中的種種思考;而現在年輕的一代中的部分人又在世紀末的絕望體驗中,